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幻镜之影在线阅读 - 第二十六章:故人遗书

第二十六章:故人遗书

    “是啊是啊!”老人点点头,眼神中颇是有些哀伤,仿佛到了他这个年岁听得“乏嗣无后”这四个便会变得格外伤感。梦鸿瞧着老人的神情,又见他亲自为自己准备餐食,多少有些胡乱的猜想,他生怕被老人看出来,急忙把脑袋转过去看着闻灵。

    “孩子,你与那谢桓也很熟识么?”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

    “何止熟识……”梦鸿低声嘀咕了一句,“啊我是说……”他略略提高了嗓门,“我认得他,不过熟识却谈不上。当时住在那梁老伯家中的时候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我看他似乎三四十岁的年纪,身子骨还很健壮呢,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呵!那谁知道。”老人双手一摊微微耸了耸肩,“据说那孩子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神神叨叨说着一些胡话,饭也不吃了。你说这样人哪里顶得住!没过多久这身子就不中用了。”

    “唉!”梦鸿叹了口气,“大概是多久前的事情?”

    “这倒是要让老头子我好好想想。”说着老者捋着胡子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嗯!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吧!可能也有两个月了。我可当真是记不得了。啊!对了对了,我记得大概三个月前那天枢使与天玑使曾经来过一次。那一天我还看到那孩子在门口迎接两人来着。”

    “哦?岳吟霜和方展图么……”梦鸿这一句乃是自言自语,他又想起了小岛上两人与自己说过的话。

    “啊就是就是!原来你还认得这两位镇岛使大人呢!”老人闻言颇是有些兴奋。

    “嗯……不瞒老人家,我这正是从天心岛上下来,有幸曾在远处见过两位大人。”

    “嘿嘿!孩子,这两人可算是我们天人一族的骄傲呢!”

    “嗯……的确……”梦鸿此时对于岳吟霜与方展图的心情颇是有些复杂。一方面他确实十分钦佩两人的修为与临战应变之能,并且也确信当年若是他俩真的要出手自己的师父未必能占到半点便宜。师父当年对于七使充满了不屑,如今看来——纵使在他心里觉得这样对于恩师多少有些不敬——多少有些狭隘。

    可梦鸿骨子里终究有着一股子傲气,那可是比之子弃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那天若不是北辰出手,那么岳吟霜等人恐怕早就败在自己的“百川奔流”之下了,而对于手下败将他总有着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轻视。

    老人见他的神情似乎心事重重,并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因为劳累而显得有些精神不振,于是笑道:“孩子,你好喝点酒么?要不要陪我老头子干上几杯?”

    “嗯?好啊!”梦鸿听得有酒总是感觉十分高兴,此时他已然知道仇人皆亡,也便不再有什么顾虑,“老人家既然愿意,那晚辈十分愿意奉陪。”

    “好!好!那你等着!”老人也突然间来了精神,兴冲冲地去了后面。不一会儿就捧出了一个大酒坛,泥封外面包着几层快要干枯的荷叶用细线密密麻麻地扎牢,看来已经放了些年头。

    “来来来!孩子,咱们干几杯!”说着老人麻利地打去泥封,在两个酒碗里斟满了酒,“哈,娃娃,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梦鸿还没答话,就见闻灵俏皮地冲老人眨了眨眼睛笑道:“老爷爷,我可不会喝酒。不过你菜可真是好吃,只是……”说着眼睛瞧着桌上那个空荡荡的盛rou的盘子。

    “哈哈哈!”老人欢畅地大笑起来,“rou多的是!娃娃你等着!”说着先将一个酒碗放到了梦鸿跟前,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听里头传来了刀碰砧板的声音,继而那老人又端出了一大盆子的香rou。

    “娃娃,这点够不够?”

    “够!”一瞬间,梦鸿已经找不到闻灵的眼睛,无奈地冲他白了一眼。

    “老人家,来!晚辈敬你一碗!”

    “来!干!”说罢两人一饮而尽。

    美酒下肚老人明显兴奋了许多。梦鸿冲着他一抱拳:“老人家,说起来那天两位镇岛使来看望梁伯你也在场么?”

    “啊对,刚才说到这儿!”老人抹了抹嘴,“倒不是在场。一开始我是去找那梁老头聊聊家常,我的孩子早年也跟他学过几年功夫,如今去了天心岛上,据说拜了那为开阳使林羡仙为师。虽说离得近,回来也方便,不过那孩子心也野,老是说练功太忙,抽不出空,结果这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唉!那梁老头和我很早就认识,于是平日里我就常和他喝酒聊天,倒也乐得快活。”

    老人一说起自己的伤感事又有些收不住。

    “如此说来当时两位镇岛使来的时候,你与梁伯正在闲聊?”梦鸿故意将他第一话给重复了一遍。

    “啊是是是!你看我,老是说几句就跑题跑得没边儿了。”说着又为梦鸿与自己倒上酒互相碰了一下,“当时两位镇岛使来的时候,我和梁老头还有那个谢桓一同去外头迎接。那孩子当时身子很弱,全然不是从前那么壮硕,病怏怏的。倒不如我和老梁来的硬朗。后来我看镇岛使是来找老梁的,于是就先行告辞了。之后见两位镇岛使临走前,我还瞧见那孩子在梁老头的搀扶下去向两人道别。”

    “嗯……”梦鸿颇是沉吟了一会儿,暗想,“既然那个时候岳吟霜与方展图已然知道了谢桓生病,却为何没有去医治他呢?”——其实他并不知道那岳、方二人对于谢桓早已经厌恶到了极点,若非看在他他父兄的面子上两人压根不会去理睬他,那一会他俩纯粹是为了探望梁墨髯而来。

    “孩子你想什么呢?”老人问道。

    “啊没啥,我是在想那梁伯的身子既然这么硬朗,为啥也突然就辞世了呢?”

    “唉!这事啊……”老人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古这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梁这辈子没有成家,故而也没个孩子。他如果现在还活着,也该有一百三十多岁了。而他这多半辈子都是跟着前任开阳使谢劲松,据说谢劲松有过三个孩子,老梁都将他们视作自己的骨rou一样。可惜前头两个孩子死得早,后来就只剩下谢桓那个不成器的小子。

    “可你别说,就是再不成器老梁终究还是很疼他。唉!有时候我也真是替他感到不值。那孩子压根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如今这人一走,他老头子一下子就没了个依靠。

    “而且孩子,这事你或许是不知道。老梁也是几个月前才告诉我。他说他和谢劲松三十多年前误杀过一个年轻人,他自己一直痛悔不已。我想想他说的没错,他以前是有许多年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始终不愿意向人吐露只言片语。

    “我一开始问过他,他连我都不肯告诉。然后这时间一久我也就习惯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天他突然来找我,我一下子感觉他变了个人似的。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就说遇到了个年轻人,把这些年压在心里的苦都给说出去了,之后也把那件事告诉了我。”

    梦鸿听到这儿不禁回忆起那一天与梁墨髯的对话,心里明白梁翁对自己始终是一片坦诚,而对于当年之事他也确实追悔莫及。如今斯人已逝,他又看了看身边的闻灵,这一切当真令自己怀疑所发生的一切是否是真实。

    老人吃了口rou又喝了口酒继续说:“我看那老头子心情格外舒畅,于是自然也很高兴。唉!可是谁知道不久以后谢桓那孩子又一病不起。有时候我真是替这老东西感到可怜,这辈子就是为谢家劳心劳力。

    “那孩子死后头几天,我天天看见他跪在谢劲松的牌位前痛哭,不是责怪自己照顾不周就是痛恨自己辜负了谢劲松临终时候的嘱托。我一开始骂他太过糊涂,可后来我也心软了,倒上酒陪他一起喝,一起说说话,一起解解闷。就这样又劝了他好多天,老东西总算是不那么悲伤了。不过却总看他一个人在湖边发呆。

    “后来有一天,老梁突然来找我。说是有事情要拜托我。我想你老头子还能有啥事?结果坐下一聊他就提及,半年前有个年轻人曾经来过他们家,啊就是方才和你提及的那个让他说了一肚子心事的年轻人。名字叫啥来着?啊先别管这个!总之那老梁说自从那个年轻人走了以后,他一直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让他知道。

    “我问他是啥事,他就说是一些以前事情。于是他就给了我一本册子,我打开一看是这老头子自己写的,他说希望我有朝一日如果能够再遇到这个年轻人就把这册子交给他,里头有着他想知道的事情。

    “我说这事情你为啥不自己去做。可是那老头子却一言不发的走了。我觉得奇怪,看了看册子发现所记录的乃是百年前的旧事,就想着为何要说给那个年轻人呢?后来有一天,想进去和他喝一杯,顺便问问那册子的事情。可叫门没人应,推门进去就发现老头子已经悬梁自缢了……”

    “啊!”梦鸿听得这“悬梁自缢”四个字仿佛全身被针给狠狠扎了一下似的,同时他也知道了梁墨髯有东西要交给他,于是便冲着老伯一抱拳道,“老人家可否让我看看那个册子?”

    “哦?你对那个感兴趣?”老人眉毛一扬。

    “实不相瞒,我便是梁伯所提及的那个年轻人。”

    “什么!”老人一惊,“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邹梦鸿。”

    “啊!”老人手中的酒杯不自觉地落在了桌上,把一旁的闻灵也给吓了一跳,“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就是这个名字!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巧的事情,我这阵子还在想要去哪里找你你却自己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拿!”

    老人说着转身去了后屋不一会儿便取来一个盒子,打开后从里头取出了一本不大的册子,挺厚。他打开第一页,就见上头写着“赠邹梦鸿”四个字。老人颇是郑重的将它交到梦鸿手里道:“年轻人,你与这梁老头到底什么关系?他为啥要把这些陈年旧事交给你?”

    梦鸿接过册子道:“老人家,可否让我先看看里头写的是什么?”

    “好啊!”老人点点头,梦鸿便专心致志的看了起来,而这本册子里所记录的,其实便是梦鸿心中最想知道的事情:当年比武大会前后的来龙去脉——

    一百多年前,北辰按着伏羲的建议从族人里挑选了一百多位才俊,准备传授本领后挑选七人分镇七岛。梁墨髯便是那百余人之一。

    经过半年的授业与勤修,这百余人也渐渐分出了高下,梁墨髯与其他六人已然站在了这百人的顶尖行列,于是他们七人心里便渐渐将这镇岛使的位置视为囊中之物,唯独需要考虑的便是这座次。

    依照北辰定下的规矩,学艺三年后会举行一次比武大会。先从百人中选出七个优胜,然后七人互相之间依次比试。武功最强者则任天枢使,余者依次排列。

    在平日里的不断比试切磋之中,这七人互相之间早已经知根知底,所以每个人心中对于自己的座次早已经心里有数。梁墨髯则被认为是第一任开阳使的不二人选。

    这一天梁墨髯闲来无事,便来到莲池附近散步。来到一处小山丘突然从后头传来练功的声音,梁墨髯蹑手蹑脚地爬上丘顶往下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少年正在练剑。

    待他转过身子梁墨髯点了点头:“原来是他。”

    这少年姓谢,双名劲松,算得上是自己的同修,乃是那百人之中年岁最小的一个,身子也很单薄,看着颇有几分女子的秀气让人觉得弱不禁风。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从来也没人注意过他,梁墨髯认得他也纯粹是因为北辰召集百人齐聚的那一天正好与他比肩而立,看着谢劲松练功的模样梁墨髯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了那一天的场景:

    “小弟谢劲松,见过这位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