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宴初
而看着周宸英眼里的亮光是越来越炙热的时候，梁姷却心满意足的扬起了嘴角。 就算她最终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个人，但万一她失败了，那此人作为备留的后路，也勉勉强强算是合格了呢。 梁姷温温柔柔的就这样一直看着周宸英，她根本就不管如此的神情会给对方造成怎样的误会，她就是那样的看着他，看得他毫无怨言的走进她精心铺下的刀山火海。 而盛大的宴会，终于开始了。 寿安坊内，庆国公府辉煌璀璨，点翠祥云七金玺石玛瑙灯在萧瑟的秋风之中点亮了一片繁华，一辆辆华盖朱顶的马车停在了府外，一位位贵客也步履款款的踏进了庆国公府。其中，沈氏和梁媗一行人自然也在其列。 这次梁府来赴宴的人可真是不少，除了梁思玄因在兰台朝事繁忙，所以没来以外，沈氏今天可是把梁府的三位小姐都带来了。 梁媗就不用多说了，至于梁婳和梁姷，一个是被沈氏钦点同去的，而另一个则是心机用尽也要跟着同来，因此也就形成了这次的队伍。 对此，梁媗倒是没有多少意外的。 本来嘛，她娘亲对梁婳和梁姷虽向来就是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可娘亲也从不曾亏待过她们，在府里不仅衣食全都按照梁府的规制给予齐全，不曾扣减过一丝一毫，就连许多大大小小的邀约，甚至是她外祖母家那种门坎极高的宴会，沈氏也一直是带着梁婳和梁姷同行的。 这些极能彰显名声和结交到贵族子女的宴会，对于梁婳和梁姷这些高门里的庶系女儿有多重要，根本就不必多说。 但沈氏却一次都没有因为故意刁难而出现不曾带着梁婳二人一起参宴的事。 因此今天梁婳和梁姷能与她一起跟着娘亲同来庆国公府参加周宸英的冠礼之事，梁媗甚至是比梁婳和梁姷更早就预料到了的。可当事人却刚好相反。 梁婳从梁府出发开始。就一直是处于出神的状态。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沈氏居然还会带着她庆国公府周家赴宴的。 在韩氏的事情发生以后，梁婳以为沈氏待绝不可能再和以前一般无二了。 若以前是因了韩氏在梁府里的势力不小，又有父亲的宠爱的话，那如今韩氏已被厌恶，又早已离府去了悲慈庵，结果已经算是完了，那沈氏又怎么还可能会对他们姐弟向从前一般的衣食优渥？不刻意的刁难他们，梁婳就已经无比庆幸。 可是，昨天她听到了什么？ 梁婳直到现在，都还有些觉得是梦吧，不然沈氏怎么还可能带着她同行，一起来参加这个权贵云集的盛宴？ 最近虽然梁婳都一直是在向沈氏示好，她为的也是希望沈氏不要太刁难她和梁雍，但她没想到的却是，沈氏根本就没想过她日夜担心的那些事。 梁婳此时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在微微出神，不过就站在了她旁边的梁姷却就比她要悠闲得多了。 梁姷今天穿的是一袭淡蓝底子紫白折枝菊花刺绣袍，一条紫白提花银线团福长裙，腰束宝石蓝霏织玉带，头戴一只盘花镶珠金簪和一头南珠细链，整个人在精心打扮之下，更是显得极其妍丽艳媚，虽还是年纪轻轻，但美艳魅惑之意却早已显现，让得她就算是在美女如云的妃绣花树林里，也极惹眼得很。 “梁jiejie。” 一道低低的唤声，让得本来是在发呆的梁婳身边悠闲品茶的梁姷一顿，然后就没管梁婳，直接起身向声音的来处去了。 “霏微，你怎么会现在过来？”梁姷边说，边向带着梁媗去往另一边与熟人相会的沈氏方向。 “我这不是受人之托嘛。”周霏微捂着嘴对梁姷挤眉弄眼的笑道：“有人一知道你来了，可是就托我过来给他传个话，让你一会儿在加戴冠礼结束之后，可不要与你嫡母一起去妃绣阁。” 梁姷眼底忽地就有一丝喜意划过，但她隐藏的太好，周霏微是一点都没看到。 只听见梁姷反而带着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周霏微笑道：“还能为什么啊，等我大哥加戴冠礼的仪式结束后，祁瑜殿下他们会另外为大哥庆祝的，到时梁jiejie你可不能缺席啊。” “这……” 梁姷突然迟疑了起来，周霏微却不等她说完就道：“别这儿那儿的了，梁jiejie你不用担心你的嫡母，到时我会亲自来邀请你的，就说我们是去游园，难不成你嫡母还会硬扣着你不许去啊。” 她当然不会！ 梁姷心底冷笑，但脸上却是在一阵艰难抉择般的挣扎之后，她才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不过这样一来，等到冠礼结束后，你可得快点过来，不然我嫡母不知要带我去哪儿坐着‘休息’了。” “休息”二字，梁姷是说得重了一些的，周霏微听后脸色却是一忿，然后便说道：“梁jiejie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嫡母把你带去丢在一边不管的，我到时一定早些过来带你走。” “嗯，那就多谢霏微你了。”梁姷对着周霏微就是柔柔一笑。 “梁jiejie别客气，反正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嘛。” 周霏微赶在梁姷羞红了脸的作势要拧她的嘴之前就笑着跑了，所以她自然也没看见，梁姷红着的俏脸之上，随后泛起的那抹微笑，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的同时，也绝情的寒至心底。 …… …… “你来之前怎么也不先和我说一声，害我以为你是不会到庆国公府来参加这周家大公子的冠礼了呢。” 这里是妃绣花树林里最安静的一个角落，但也是最万众瞩目的一个地方，因为这里的几位主人公们，皆是最近光彩大放的人，其中沈家明月就不用多说了，接下来的刚刚与二皇子联姻了的钟夫人，与次子竟被沈家易元亲自钦点一起带往了溪州的楚桓伯侯夫人，以及尚书令于家的于夫人等几位，在建安中不是豪门大族，就是最近都在风口上的大名人。 这样一来，这里不万众瞩目才叫奇怪了。 而在这几位的光彩之下，人们却就很难去注意在更偏僻的一禺里，那正在嘀嘀咕咕的两个少女了。 “这也是临时决定的，不然我肯定会事先和钟jiejie你说一声的。”梁媗有些苦笑的对钟晴说道。 这次来庆国公府参加周宸英的冠礼，其中的曲折真是太多了，而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能对旁人述说的，这让梁媗有些郁闷，也有些无奈。 但钟晴却笑了，“不过就是和梁jiejie你说笑而已，梁jiejie你怎么当真了。” 钟晴现在对梁媗是极其亲昵的，好像就是多年好友一般，对此梁媗竟也不再像一开始的尴尬了，虽她不可能像钟晴那般的自在，但一不再别扭了。 而两人说说笑笑间，梁媗却开始用目光在这花树林里寻找起了别人的身影。 她知道楚孤今天肯定是会来的，那不能让他和梁姷单独相处，几乎就成了梁媗今天的唯一目的了。不过可惜的就是，楚孤的身影梁媗没找到，而她能找到的，却是她不想看见的人。 “娘亲。” 清朗淡漠的声音在离梁媗和钟晴不远的地方响起，就算梁媗是背对着那声音得主人的，但她也可以感受到此人的到来，给众人带来了怎样的惊艳。 因为单从她对面的钟晴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欣赏之色里，梁媗就可以知道，是谁来了。 “姜家二公子容颜极美之闻，是建安里早就广为流传的了，但不管见多少次，却仍然还是会为他惊艳啊。”钟晴凑近了梁媗，小声的对她感叹道。 “是吗？”但梁媗却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对于姜朝的容貌，她自也知道那是极其俊美的，但若说她见过的人里，不在他之下、甚至比他更漂亮的风华人物也不是没有。最起码，姜朝的嫡兄姜敏，可也是与他一般的俊美无俦。 “梁jiejie，你刚刚说什么？” “哦，没有。” 梁媗赶紧摇摇头，任何与姜朝有关的事情，她都是不想再多聊的，但偏偏事与愿违啊，在姜朝向沈氏行礼请安之后，沈氏就忽然转头看向了梁媗和钟晴这边，“漠珂，还不快过来与朝儿见礼。” 梁媗身子就是一僵，然后她就在钟晴微微透出了促狭的笑意里，木着脸转身向沈氏和姜朝的方向走去，微低着头，磨磨蹭蹭的终于蹭到了沈氏身边，对姜朝福身一礼，“见过姜公子。” 梁媗没有抬头，她就是一直紧紧的盯着地面，而在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再次相遇，梁媗也说不出现在见到了姜朝时，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只是耳边仍然能听见那清冷的嗓音响起。 “见过梁三小姐。” 姜朝的语气，仍然是和以往一般冷冷淡淡的，而梁媗亦是如此。他们两人之间，早在她自初春的昏迷里醒来之后，就再没有以前她对着他时的单相思了。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她会在见到他时不由自主的就面红耳赤起来。 如今的他们，他不动，她也不动。而他向她走了一步的时候，她只会往后退去了。 姜朝和梁媗不知从何时开始，留给他们的就只有相对无言了。场面也一时就沉寂了起来，梁媗身旁的沈氏微不可见的就挑了挑眉。 但王氏却忽然笑道：“朝儿，易元先生呢？你早上不是说要和易元先生一起来的吗？” 姜朝清冷的声音响起：“先生已经来了，不过刚刚就已被国公爷亲自请去书房了，而孩儿则奉父亲的命令，先来给娘亲请安。” “我二哥也来了？”听完姜朝的话后，沈氏眼里有惊喜划过。 前天，沈云朗一行人就已是安全抵京了的，沈家也早就派人来镇东大将军府送信报平安，但兄妹两人却是没能见面的，一是沈氏掌管梁府中馈，每天都极其繁忙，而沈云朗也是如此，他刚刚从代县赶回，要等着他处理的事情更是不少，两兄妹自然也就一直都是以书信来往了。 但今天能借着周宸英的冠礼碰到，也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惊喜。 沈氏嘴角微微扬起，把刚刚才稍稍冷凝了起来的气氛立刻冲散，欣然的就听着姜朝的汇报，而梁媗则在不知不觉间，就又缩回了原先的角落了，站到了钟晴身边。 “梁jiejie，你与姜公子青梅竹马的传闻，难不成是假的？”钟晴看着梁媗迫不及待回来的身影，有些好笑的问道。 “假是不假，但谁说所有青梅竹马的感情都一定会好？”梁媗垂了垂眸，钟晴看不到她的神情，而梁媗的声音里喜怒不明，钟晴也听不出那里到底是蕴含了什么样的心情。 可就算如此，钟晴还是能明显的感受出了梁媗并不想多提姜朝的事，因而她随即就也岔开了话题，谈起了别的事来。 气氛一时间倒也算是融洽下来了，而姜朝也该告辞先到前院去了，于是梁媗马上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梁jiejie，你有听见吗？” “啊？” 一直在注意姜朝终于离开了的梁媗一脸迷惑地抬头看向了钟晴，她这样的表现，完全不用多说，钟晴就知道她是压根就没听见自己刚刚说的，于是钟晴无奈的笑着又再重复了一遍，“梁jiejie，长平公主殿下邀你去宫里参加花宴，你去吗？” 梁媗一愣，“长平公主邀我进宫参加花宴？”这不可能吧。 就算到了今天，梁媗都还记得在中秋那晚，这位长平公主殿下是怎样的对她冷淡漠视的，虽不知道她是为什么会对自己抱有敌意的，但长平公主不喜欢她却是毫无疑问的，那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邀自己进宫去参加她的宴会呢？ 长平公主不喜出宫，但却喜爱在宫城内摆宴宴请京中名流，这是早就在建安里众所周知的事了，梁媗自然也是知道的。那钟晴口中所说的这个花宴，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也是长平公主自己举的宴了。 这样一个专门宴请长平公主欣赏的名流宴会，她怎么又会去让一个不喜欢的人来赴宴呢？ 这里面要是没有猫腻，梁媗是怎么都不可能会相信的。 “钟jiejie，这邀请是长平公主殿下亲自让你带给我的吗？”梁媗看着钟晴问道。 “对。”钟晴点了点头，然后在犹豫半晌之后，忽地又对沉吟中的梁媗说道：“我认识长平公主殿下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梁jiejie，我有一句话，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一下。” 梁媗心底有些意外，但面上还是木木的笑了笑，“钟jiejie但说无妨。” “长平公主殿下的这次邀约，能不去就不要去了吧。” 钟晴平静的回视着梁媗，她脸上的神情很是真挚，让得梁媗都不好意思继续怀疑了，可多余的话她却也没再问，钟晴能对她说了这么多，已算极其难得的了，要知道长平公主与她也是相识多年，就算两人之间的友情不纯粹，但也不是毫无感情的啊。 梁媗对着钟晴有些感激的点点头，说道：“钟jiejie你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最近我梁家也是多事之秋，到了那天，可能也不会有时间去宫内赴宴的了。” 钟晴笑了，“也是呢，最近梁相都在兰台为国解忧，梁家上下如今正是繁忙的时候，不能进宫赴宴，想必长平公主殿下也是能了解，不会怪罪的。” 说着，梁媗和钟晴就是相视一笑。 在这一笑里，两人对于彼此的感观又再发生了一些改变，虽小，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尤其是对于梁媗这样的人来说，任何改变都是那样的艰难，而钟晴却终于让得梁媗在久久之后，又再有了一次改变。 …… …… 现在已是酉时末，天色已经是完全暗了下来的，整座庆国公府，也终于完全笼罩在了一盏盏祥云七金玺石玛瑙灯的橘黄色灯光之中，在恍如白昼的璀璨里，周宸英的冠礼开始了。 巨大的妃绣花树林里。有一座紧靠中央而起的楼阁，这就是今晚周宸英加戴冠礼的地方，梁媗此时也安静的坐在了沈氏身边，看着在一道道的奏乐和祭礼过后，身穿着大红五彩金线绣锦折枝袍的周宸英，玉树临风的一步步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最上首的庆国公周愈面前，由他的父亲，亲手为自己加戴上那顶紫金玉冠。 冠礼，成。 不过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但这从头到尾却花费了不只一个时辰的时间，梁媗看着周宸英终于头戴着那顶紫金玉冠的时候，是真的不由得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的。 “呼——”梁媗为这冗长的繁琐礼仪终于结束而高兴，但在她转头去看见了周霏微和梁姷互打的颜色之后，细细的月眉却不禁微微一挑。 这又是什么意思？ 梁媗下意识的就往另一个方向看去，那里坐着的是祁瑜和姜朝一行人，但她要看的却是他们身后的楚孤。 只见此时的祁瑜和姜朝都是在与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其中祁瑜还是一脸如沐春风的笑，而姜朝也还是一脸的清冷之意，但他们身边的那些纨绔子弟们却都是一样的奉承，完全与对待楚孤时是天壤之别的。 梁媗看着楚孤身边那几个神色不屑的贵族子弟，她都已经可以预见他们日后的悲惨结局了。 楚孤现下的确不过就只是一个孟太妃收养在膝下的宗室子弟，但孟太妃不为楚孤在祁家玉碟上正名，原因可不是众人想得那样不受重视，或是楚孤身份低微。 其真正原因，等到了日后真相大白之时，可是会让今日所有小瞧他之人，皆都心胆俱裂。 可那也得能等到那一天不是？ 梁媗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楚孤，又不经意般的看了看她身边的梁姷，眉心已经开始皱了起来。今天这状况还真是糟糕，等这冠礼仪式结束之后，想必祁瑜和周宸英几人肯定还会再聚的，这就像当初在楚桓伯侯府里一般，在众人的恭贺过后，他们私下都是再为姜朝恭贺了一番的。 那今天甚至还是周宸英的冠礼呢，祁瑜他们又怎会不再私下欢聚的？ 她现下总算明白了梁姷一直与周宸英和周霏微纠缠着不放的其中一个理由是什么了，她想借周宸英这颗大树好接近祁瑜，也许就是最终的目标？ 就像一会儿的相聚，那样私宴性质极大的聚会，若是没有相熟的人在中间做牵线，那一次偶遇也就罢了，次次都撞见了是怎么回事？ 梁媗就算是脸皮极厚也顶不住啊，更何况她向来就不是厚颜之人。 一时之间，梁媗是极其郁闷的，她早该想到梁姷的打算到底是什么了，从她不惜像娘亲预支月银，也要到舍春号定制新衣和置办新首饰之后，她就该想到这一点的。 梁姷若不是已极有把握，那她怎么可能会下此重本？要知道越是梁姷这种人，就越是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若她都能在娘亲面前牺牲掉一直维护的温婉听话形象，那必定是有什么比在娘亲面前博得好感而更重要的了。 那会是什么呢？ 就比如说是能和祁瑜的近距离接触，或是近距离的让祁瑜更加注意到已经越来越如盛开到了极致的夏花，只等人来摘？ 梁媗用余光看着今晚尤其妍丽艳媚的梁姷，知道她已经被不少正是血气方刚的贵族少年们巡视过不少回了，就连祁瑜，那梁媗也是实实在在的撞见了几次他深深看向她们这边的火热视线。 那既不是投向她的，也不是投向几乎一直在发呆的梁婳的，它投向的目标是梁姷。 梁姷容貌极艳，这在前世的时候，梁媗就已经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不然当年她怎么可能在文帝都已垂垂老矣的时候，还挣得了一个贵妃之尊？不然当年在文帝驾崩之后，她怎么可能还已一个先帝嫔妃的身份，又再登上了那高高的玄武台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