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金色斑点
韩氏的表情，一下就松缓了。 那细微的差别却让梁媗握紧了拳。 “四爷来了。” 珠帘忽然掀起，梁雍出现在了门边，可屋里也许有些太过压抑了，让他踌躇了起来。看着那有些犹豫的小脸，梁媗也心疼起来。 “雍儿，进来啊。” 破天荒的，梁媗居然第一个开口替梁雍打破沉默。她对着梁雍微微一笑，那小小的身子就欣喜的扑腾了过来，行动之间，不知怎的，竟就把梁媗面前的那碗莲子粥给打翻了。 “碰！” 无数已经熟烂了的莲子，顺着月白蝉翼的桌布，滚了下去。 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除了沈氏。 沈氏嚯地一声站了起来，赶忙就走了过去，先检查了一下梁雍，又看向梁媗，在发现两人都没事后，沈氏才淡着声音让丫鬟们过来收拾。 期间席上的其他人全都没有做声。 先不说梁媗，梁雍可是梁家唯一的嫡子，不要说一碗莲子粥了，就算他把整桌菜都掀了，只要梁思玄不说话，那其他人能说什么？ 只是这顿饭吃到现在，估计所有人都没胃口了。于是在梁思玄端起了茶后，其他人也都很有眼力劲的告退，包括梁媗，和被梁媗牵着的梁雍。 “jiejie，雍儿做的好吗？” 从南兰溪畔出来，梁媗牵着梁雍，慢慢的走回小云曛。 “好，雍儿最棒了。” 梁媗蹲下身子，平视着梁雍亮晶晶的眼睛，“可是，雍儿，你知道jiejie为什么要你这么做吗？” “不知道。” 梁雍诚实的摇了摇头，还奶声奶气的童音，却又不留一丝余地的说，“但只要是jiejie要雍儿做的，雍儿都会听话。” 用着最大的力气，梁雍在向梁媗表示着他对她最努力的靠近。 而梁媗也没再继续问梁雍为什么。 因为答案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jiejie，你不要不喜欢雍儿，好吗？” 太过纤细的手腕绕过了梁雍小小的、软软的身子，梁媗把头埋进了那一头细软的黑发中。 …… …… “小姐，我们刚刚为什么要那样做啊？” 一簇簇刚刚发芽的花骨朵，在温暖的春风中悄悄安静的生长着。 小云曛的绿纱阁里，此时被阳光照亮。 青茼扭扭捏捏的站在了这些光亮之中，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开口对梁媗小声的问着。 梁媗一边把梁雍踢开的被子又给他盖好，一边示意青茼出去说。 离开了屋子，梁媗和青茼一踏出房门，就被兜头洋洋洒洒的倾了一身的金色斑点。 小云曛里有一个不小的前院，前院里有一颗年岁久远的金桂树。洒了梁媗二人一身金色斑点的，就是阳光穿过了那颗可三、四人合抱的老金桂树的枝桠中，所投下的。 “青茼，如果我说，不管我做了什么，就只是想保护娘亲和雍儿的话，你会信吗？” 不下一百个的理由在梁媗的心口流过。 只是最后她却还是一个都没有说出口。 若连青茼都是她需要搪塞和提防的人，那这世上，会不会太累了些？ 青茼一时间，却没有了声响。 在镇东大将军府里，若说戒备最森严的地方，那一致数来就是鹤寿斋、悬秋阁后堂、南兰溪畔，以及大厨房了。 可也就是在今天早上，梁媗却秘密的吩咐了青茼，去大厨房办一件事——在小韩氏的补药里下药。 下药是说的严重了，可巴豆能使人致泻，硬要说下药也不为过。 虽然青茼也疑惑，小姐是怎么知道她和大厨房的李大娘有私交的，但一早上的心神不宁，显然更能让青茼苦恼一些。 而这一切，梁媗不是没看在眼里，可有些事情她不能和青茼言明。 就像这次父亲奉旨巡守，不管是时间还是地点，全都和前世时一般无二。 记忆中，上一世里，父亲也是在这一年被文帝委派，代天巡狩，一路南下，沿途中虽然发生了许多日后惊动天下的事情，但其中影响梁家极深的大事之中，有一件事的主人公，却就是梁媗不得不下手的人。 小韩氏！ 建安，地处天北，气温终年落差极大，四季分明。 可南方却刚好相反，它们恰好就是以四季如春闻名。 南北之间的差别是如此之大，梁思玄一路走去，在到达秦淮一带不过一月后，就病倒了。 重病来的是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且来势如山倒，随侍的众多人员中，虽然也有太医陪同，但梁思玄的病势还是一度恶化，让随侍的所有人都心如死灰了好几次。 可最后，也许是老天保佑，等得家书从秦淮到达了建安时，梁思玄竟奇迹般的好转了。 在朝堂和梁家即将震动时，各方派去打探情况的人，却又把梁思玄好转的情况带了回来，让一切还未来得及发生的阴谋，全都湮灭在了空气里。 只是梁思玄的这一病，最后虽以虚惊一场结尾，可途中一直陪着他的小韩氏，在他重病期间，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共患难的情谊催发，使得本就极得梁思玄宠爱的小韩氏，日后更是被梁思玄宠上了天，都已经是言听计从了。 不然，也许她娘亲、她自己的结局，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最起码，不会就因了小韩氏的一句话，就可以把一个万箭攒心的名头，那样可笑的安在了她的头上——弑弟！ …… …… 从头到尾，梁媗说的话不过就一句。 而且还说的有些没头没尾的，让人如在云里，根本就摸不着头脑。 从头到尾，青茼也没再问第二句话，就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次的沉默，有点久。 “我信。” 梁媗猛地看向青茼。 “对了，小姐，下午要吃糕点吗？红豆糕好不好？” 青茼平淡无奇的小脸上，又露出了和往常一般絮叨的神色，“不过这个时节，桂花也开的正好啊，小姐你看，我们院里的这颗金桂，都早就是一片金黄了呢！小姐，不如我做桂花糕给你和四爷吃，怎么样？诶，不对，小姐你最近爱吃的是莲子粥了呢，不如都做一份，小姐你说好不好……” 青茼又开始喋喋不休了起来。 梁媗却只是背过了身去，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看见，蓝天之上，艳阳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