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分针【四】
软软面包,入口即化,仿佛不是面包一般,倒像软糖。 她把衣服脱下,挂在浴室门口,朦胧毛玻璃下是一层又一层浅黄身躯,伴随着脱离而出的绷带数条,无声落地。 绷带沾上湿漉漉的水珠,随之扩散开来的,是荡漾于地面之上涟漪,血色深红。 “温度还好吧,平时的炉子有些调皮。” “恩,怎么说。其实,那是白十字的问题。我的肌肤不多,只有胸口上方一点。” “嘛,这样的话,我就不在意了。” “你去看看她吧,我连声谢谢都还没,来得及说。” 浴室的门轻敛,菲尔德抬头,想象着透明天花板上那座建造中的东西,思绪万千起来。 夜黑风高,白十字一人站在圆形的面包房上,指尖画着不知名的形象。它们来回奔跑,借着来自下方,遥远城镇上,小小的光,染上淡淡的影。另一座矮小民居,顶着三角形屋顶,斜缓的坡,一点点下降的墙壁,以及四四方方的窗。 “还没有决定好墙壁的颜色?” “恩,至少不是白色。” 白十字有些颓唐,坐在房檐边上,两脚悬空,踩着从下方深处涌来的风。 “今天好好休息吧,看你们累的。” “这个位置,真不舒服。我想啊,将房子造好之后,就在这里住下。已经厌烦了,不想回去了。” 下方的小镇灯火通明,空中飞艇的肚子被刷得雪白,让人不禁斜视,希望它快些远去。 菲尔德眉梢微翘,双手叉腰,紧接着挠了挠脑后的发团,终究是发带太紧了的缘故。 “远离圣地?” “正是。” 撑着腰,一睁一闭的双眼前,歪着脑袋的白十字捏着胸前黑白十字架一角,晃荡,打量。 “你想要么?这可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说的话没有重量,满是嬉皮玩笑。 菲尔德摇摇头。 “可都有人追杀我们了,难道你不知道这权力是多少造物主梦寐以求的?反正啊,我是真的不想要了,都是垃圾。作为久远象征之一,终究离去。”声音很暖,让对方抱紧的胳臂轻轻放下。“我可以帮你实现梦想,既然你不想夺走我的那一份,那就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好了?” “不不,这可不行啊。” 摆着双手,菲尔德感到胸口有东西在膨胀,呼吸也被拨得乱七八糟。眼中白十字摇摇头,盘起的头发上熟悉蝴蝶结让瞳孔一大一小。 她忽然忘了那是自己多少岁时收到的生日礼物。多少岁来着,想不起来,偏在节骨眼上,记忆力涣散不堪,捡不起任何片段。 “怎么?害怕吗?不用担心,你尽可以拿走属于我的东西,它永远只认同它的主人。” 黑白十字架再一次晃荡不止,表面上布满了蛇磷般的反光,那是被扭曲的灯火,倒映在梦典眼中的小小愿望。捏着她的手指忽的松开,落进女孩的衣襟,而菲尔德也松了一口气。一点点的,白十字起身轻盈,迈开双腿,走来,闭眼,禁忌妩媚,掩盖之下的尖锐獠牙。 “呐,拿走它吧?” 白色的长发叫嚷着,充斥菲尔德小小心脏每一角,流卷着身躯四周冷风丝丝,屋顶结霜,雪白色的童话梦想, “你很想要吧?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每天往来城镇上的面包店,不都是为了你自己的愿望吗?” “不是,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唇边一抹微凉,来自眼睛哀伤。“我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说着,后退着,摇头着。 “那么,你又能退到哪里去呢。”手臂上扬,抓着猎物不放。“我亲爱的菲尔德小姐,你真是太懦弱了,连这点东西都不肯收下,你以为梦想,又怎样能被你实现,说啊!告诉我!!” “梦典小姐,我,不能,要。” “意志坚定,掩盖失去的东西。” “我,知道啊,我知道啊!” 颤抖着跪下,黑白十字架散发庞大威压,嘹亮的宣告,刺眼灰色光芒。 “接受它,一切就都不会重演了。你的父亲,不会因为女儿的一点小错误而在天堂哭泣,他会因此原谅你的。来到梦界,每个梦体就已经是肮脏的了,谈何愿望之无暇,论何道德之崇高!” 看着面前的女孩无神了双目,无力伸手,白十字轻抿嘴角。对方的呼吸不再紊乱,回归欲望的安详。梦体,造物者,菲尔德,你将成为我的接替人,作为《梦典》吧,你当初逃避现实的愿望将会被实现。
你将醒来。 两手交叉,一手握住黑白十字架,白十字惊恐后退三步之余,抬眼观望,黑十字的皎洁身影。 “水温有些高,你应该去暖暖身子。” 说罢,夺过黑白十字架,手指交错间,流淌尚有余温的银链子。 差点就成功了。梦典快崩溃了吧,经受这样的事情,都成了疯子。现在说那些话又有什么用呢,一起度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你可以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吧。对了,这样说的话你可能也不会安心吧,毕竟已经让她陷入这样的境地了,却没有表现出要伤害你的意思,是不是也要某种形式上的补偿或者赎罪? “我受不了了。” 是啊,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说,你是个诚实的人,连掩饰自己的心思都没有的女人,恐怕没有哪个男人会受得了这样的“事物”吧?想想也是,你经常抱怨,上次在天顶教堂的怒火,我也清晰的感受到了,时间刮落的伤疤疼得令我害怕。但我是没有太多知觉的人,只有痛觉神经,也许这样的状态才是更好的也说不定呢。 “我也一样啊。” 你肯定又会骂我了,不论是在嘴上,还是在心里。哎呀,这真是够麻烦的呢,提示一下自己,别让情绪把你侵犯了。那种场面如果被你具象化表现出来,我说不定会气到哭出声来吧。 三名女孩,减少了一名,又减少了一名,留下菲尔德自己,瘫坐在房顶的角落里,意识仍在沉睡。 雪化了,风止了,人散了。 小镇灯火依旧通明,搅得空气一阵阵的黏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