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7 饥荒

    最先发现黑衣使者的，是驻扎在东南方向谷口附近的华胥族。

    华胥族自从归顺了焱族之后，边在那片河滩地安心的驻扎下来，这三年来，也形成了一些规模，他们模仿焱族的建筑模式，在河边建立了一座座矮小的窝棚，在焱族的保护下，他们不用再担心蛮族的劫掠，并且获得了稳定的食物来源。

    作为回报，华胥族无条件的派出了自己的青年男性，应招参加了焱族的猎人训练，并且成为了焱族猎人部队中的一份子，共同为保护荒野贡献一份力量。

    在安娜的号召下，他们的女性，也开始承担一些焱族部落的兽皮切割晾晒加工的工作，林渊无意中还发现，似乎华胥族的女性很具有制皮缝纫方面的天赋，她们做出的兽皮制品，既美观又舒适，在焱族部落内部很受欢迎。

    有了华胥族的成功经验，仿照这种模式，林渊正式接受了燧人氏族的开拓新营地的请求，因为随着华族、燧人氏族以及奴隶人口的不断增长，华都已经越来越拥挤，特别是最近的一年，部落在沼泽地开垦的农田取得了大丰收，边境又相对比较和平，再无大的战事，食物供给充足又没有战争损耗，导致人口出现了爆炸性的增长。

    现在，随意走在华都的内部的小路上，几乎随时都可以听到身旁的小屋里传出来婴儿的啼哭，还有满地乱跑的光屁股小孩，孩童们玩耍的欢笑声响彻了整个华都。如果离开小路，来到华都入口的广场上，则会发现，身边挤满了背着木材泥土的奴隶、匆匆而过的猎人、身穿红色兽皮的看火者信徒。

    这座平原上最大的城市里，挤满了人。

    所以，眼下再开拓一个新的殖民点，变成了当务之急，正好恰逢此时，燧人氏族也提出了同样的请求，他们虽然很满意与焱族共同生活的这几年，但是，现在一切都安稳了下来，他们也想去创立自己的营地。

    茄在向林渊表达这个想法的时候，表现的非常不好意思，因为，在这个忠诚的合作伙伴看来，贸然提出要离开，或许会令炎王非常不开心，同时也是非常不讲义气的事情。

    但是林渊出乎意料的大度接受了茄的想法，并且主动的安排人帮茄选择了新营地的地点，这让茄不由得受宠若惊，不断的重复着对炎王的永不背叛的誓言，努力的表达着忠心。

    最终，他们选定了新的营地，就在华都正南方，从山谷出来的必经之路，那里有一个临时营地，就是那个曾经关押过有巢氏族俘虏的地方，营地周围便于饮水、地面也都经过改造，茄他们在此基础上进行建设，也能轻松许多。

    在林渊的帮助下，燧人氏族的营地很快就建设完毕，至此，整个荒野上一共拥有了三个规模大小不一的营地，以焱族的华都为首，正南方向有茄的燧人氏族，西南方向有华胥族，虽然三个种族分开居住，但是大家平日里互相往来频繁，每日一同朝拜火神，一起巡防，一起耕种，实际上仍然是一家人。

    就这样，不知不觉，在三年的时间之中，焱族与燧人氏族、华胥族进一步实现了种族融合，部落内部也初步实现了生产工序的分工，一个泛泛意义上的大焱族联盟，已经初步形成。

    如果不是那个身着黑衣使者的突然出现，或许，焱族联盟的这种欣欣向荣的黄金时期还将继续下去。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林渊正在沼泽地的田埂上，指挥着奴隶与经过驯化的野牛互相配合，开垦新的土地。

    突然从身后华都的方向，奔来一名侦查猎人，一路高呼焱王的名号。

    “焱王……焱王大人，华胥族族长带着大山里来的一个使者求见，此时就在华都中。”

    林渊眉头一皱，不是说了不让他们放山里种族过来的嘛……

    但是他虽然心里不满，却没有表露出来，很多事情，没必要让下面的人知道。

    既然华胥族长亲自送来，那么这个使者，肯定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林渊丢下了手中的事情，急忙带着随从赶回了华都。

    在火神圣殿前的大广场上，几个华胥族的人正焦急的站在那里。

    林渊一眼就认出了华胥族的族长，那个老太婆，似乎三年的时间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太过明显的痕迹，除了脑袋上新增的几缕白发，似乎背也没有以前驼了。

    当林渊走近时，发现她身旁的华胥族猎人们，团团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这或许就是大家所说的大山中的来使。

    看到林渊走过来，华胥族的人急忙让开一条通道，让林渊走到跟前。

    他发现蜷缩在地上的那个人，居然骨瘦如柴，黑色的皮衣松松垮垮的罩在这个人的身上，仿佛一件盖在骷髅上的裹尸布。

    “这是什么人？“林渊微微皱着眉头问道，他发现这个人的胸部还在艰难的起伏，似乎还有呼吸。

    “焱王大人……我们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在大渭河中发现他的，刚发现的时候，他紧紧抓着一节树枝，漂浮在河面上，看样子他应该是从大山深处漂流出来，我们听不太懂他的话，只知道他管自己叫做未亡人……”

    林渊皱了皱眉，看起来，这又是一个异族的人，华胥族他们听不懂，很正常，但是林渊可以听懂，他有手环的同声翻译功能。

    “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林渊走近了这个骨瘦如柴的人，俯视着问道。

    躺在地上的人动了动，费力的抬起眼皮，看了看林渊，然后艰难的吐出几句话：

    “水……饿……”

    “炎王！这个人怕是九黎族的探子吧？咱们还是把他丢到沼泽算了。”

    业不知何时走到林渊身旁，斩钉截铁的说道。

    安娜有些难过的看着这个躺在地上的人，对林渊缓缓的说道：

    “不……我倒是觉得这个人应该不是九黎族，你看他瘦的，好像真的是饿成这样的，九黎族据说劫掠了大量的财富食物，按说应该不会有这么瘦弱的人。“

    众人都看着林渊，后者微微思索一番，说道：

    “既然如此……业，去叫几个奴隶，先把他抬到广场旁，找人搭一个临时窝棚，安娜，你去准备些热水和rou糜，先别让他饿死……”

    众人刚准备离去，突然，林渊又嘱咐了一句：

    “千万记住，所有接触这个人的，一定要用奴隶！”

    此人或许有什么传染病，还是小心为妙，林渊心里暗叨。

    在送别了华胥族之后不久，林渊又折返到火神广场，奴隶们已经按照吩咐，在广场西侧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小型帐篷。

    见到林渊过来，围在帐篷外的一干人等急忙转过身来，安娜柔声说道：

    “我已经安排奴隶喂食了，他好像恢复了些，您现在就要问话吗？”

    林渊从帐篷的缝隙看过去，那个自称未亡人的家伙，正平躺在地板上休息，若不是略微起伏的胸脯，看起来还真的让人容易以为，那只是一具干尸。

    林渊摇了摇头，退了回来，说道：

    “算了，还是待他再恢复段时间吧……”

    说完，林渊转身准备要走。

    突然，躺在帐篷里的未亡人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的盯着林渊的背影，那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用枯瘦的右手，在空气里一抓，气若游丝的说道：

    “不……不要走！”

    林渊心中一紧，急忙转身，看着对方。

    “……请……请救救我的族人……求求……求求你……”

    未亡人干瘪的嘴唇不断煽动，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要告诉林渊。

    林渊弯下腰蹲了下来，几个奴隶立刻搬来木桩请林渊坐下。

    “你来自哪里？你们发生什么事了？”林渊镇定的问道。

    “我……角端族……我们……咳咳咳……”未亡人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个奴隶立刻端了碗温水，喂到了对方嘴里，半晌，他似乎恢复了一些，接着说道：

    “没有吃的东西……猎人都战死……猎物也越来越少……活着的人也越来越少……求求……求求你们给点吃的……让我带回去，拯救我的……咳咳咳……”

    一阵突如其来剧烈的咳嗽，让未亡人不得不中断了说话，这一次，他直接昏睡了过去。

    林渊叹了口气，对周围的人吩咐道：

    “好生看管，供应好充足的食物，安娜，你随我来。”

    说完，他带着安娜缓缓走入了火神圣殿，那里，伏羲正静静立在庭中等待着他们。

    “伏羲，你看过这个人了吗？”

    林渊一走进大厅，抬头就问道。

    伏羲毕恭毕敬的答道：

    “是的，此人估计活不过明日……饿的太久了，身体五脏基本已经损伤，又在河里泡了这么久……”

    安娜俏眉一皱，不由得说道：

    “你难道就不能救救他吗？你们神农族不是懂得很多草药知识吗？”

    伏羲微微摇着头，林渊伸手拍了拍安娜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这种程度，他已经是将死之人，肠胃估计都萎缩了，除非在咱们老家，用静脉点滴营养液或许有救，但是在这里……”

    安娜难过的将头靠在林渊的肩膀上，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人们的死伤了，更何况，这是一个被活活饿死的人，习惯了焱族食物丰富的日子，她此时的心里肯定十分悲伤。

    伏羲当然听不懂林渊所说的“静脉点滴”之类词语，不过他也没有问，他只知道眼前的炎王，并不是普通的人类，身上肯定是拥有火神的力量，这一点他坚信不疑，至于炎王偶尔说出的那些奇怪的词语，也就不足为道了。

    “炎王，若是可以的话，可否待此人死后，交由我来处理？”伏羲突然说道。

    “你要一具尸体做什么？”

    伏羲突然展现出难为情的表情，吭哧了一会之后，说道：

    “鄙人……只是很好奇，想知道对于被饿死的人来说，身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林渊表情严肃的问道：

    “你是想解剖他？”

    “啊？解剖？”

    “就是问你不是想要用骨刃切开尸体！”林渊没好气的说道，安娜撇了撇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伏羲使劲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林渊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我知道你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但是一定要注意保密，我可不想后世被人称之为肢解尸体的炎王……对了，做完你想做的事情之后，记得把尸体烧掉！”

    “伏羲明白。”

    林渊抬头看了看大堂中心，正在燃烧的圣火，缓缓说道：

    “不论这个人结果如何，至少，他的到来，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大山里的食物供给，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虽然我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伏羲静静站在一侧，没有吭声，安娜一脸好奇的问道：

    “你早就料到？”

    “对啊，按照人类文明的发展历程，迟早，人们会离开大山，而离开大山的理由，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因为食物的问题，因为随着人们智力的提升，将学会制作更多的工具，而生产力的提升，会直接导致人口的增长，但是与此同时，山林因为人类活动的加剧，里面的猎物只会越来越少，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人们会因为食物的问题，而被迫离开大山，来到平原，学习耕种、养殖……只是，我没料到这个历史阶段会来的这么突然，我原本以为至少还需要几百年……”

    林渊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在意伏羲的存在，因为他知道，伏羲早已从精神上已经完全服从于林渊，他早已认为林渊是火神的代言人，或者其他什么具有超自然能力的人，所以不伦林渊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他都不会太以为然，只会静静的聆听，然后用自己的理解，将林渊的只言片语加入到火神信仰的祈祷铸词之中。

    安娜大吃一惊，看着林渊的眼睛，痴痴的问道：

    “那怎么会提前这么久？提前了几百年？？”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似乎这个问题的出现，应该与九黎族有关……他们干扰了时间线，影响了历史的进程，或许，这就是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们需要阻止他。”

    林渊镇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