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回 吃相别太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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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回 但凡常来往于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秦英是何许人也。 两年前的浴佛节,便能在大兴善寺的俗讲台上,与两位高人共论佛道;一年前的清明节,入宫为患有腿疾的太子祈福,在宫一呆便是三个月;半年前出了皇宫,前往新罗传播医道半途折返,登圜丘祭奠前朝将士。 如今担任西华观主,俨然是长安道门之中冉冉升起的一位新秀。不仅在方外有着重要权柄,还在方内占有一席之地。 秦英身为礼部祠部郎中,和鸿胪寺卿一同掌管着僧尼占卜祭祀事。 掌柜的听袁老道这么漫不经心地将秦英的名字道来,下意识地认定他和秦英颇有关系,身份必然是非同一般的,十有八九便是四年前的那位道人回京了。 默默看袁老道从容地离开,他也没有想着索要什么信物。左右掌柜的拿到押金才会让匠人们开工刻板,袁老道将一堆稿子放在这里了,他也不担心对方只是用稿子投着玩儿。 坐在小几上喝完一盏茶,掌柜的随手翻阅着帛书,在看到一则天风姤的预言后,眼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而且吃惊地半晌都合不拢嘴,手掌一拍大腿道:“——刚想发财就有金砖砸下来。天助我也!” 他于西市书铺做了多年生意,经商头脑再灵活不过了。在天风姤卦的预言到处传播时,他就看出坊间之人都十分爱好八卦。 此八卦是指真实的卦算。 单单一个天风姤的预言,就能让坊人沸腾起来,试想一本完整的预言册子,又能引起多少注意?前期的宣传若是能做充足,销路便用不发愁了,他金银满钵的生活似乎指日可待。 掌柜的满怀激动地把通篇稿子看了一遍,因不太懂道门这些卦象系辞,对李淳风一夜之间做出来的预言诗不敢妄加改动,只用笔将袁老道画的劣质图画勾勾抹抹,圈出了要重新配图的帛书。之后脚底发虚地飘进了后院,寻人抓紧时间重画插图。 此时李淳风和秦英俱然不知,自己被袁老道算计进去了。 …… 天风姤的预言传到秦英耳畔没有几天,她就被放出了西华观。 据李道宗说,是因为大理寺和御史台,循着礼部官员和异邦人相交的线索,查到了两三个可疑的人,在牢里关了些日子便招出了罪行,于是秦英彻底和泄题案子无关。 长达一旬半的禁足生活,非但没有让秦英面色憔悴,面上反而显得胖了些。 得到了自己可以回家的消息,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向梅三娘解释自己左手掌的伤痕,而是认真考虑后院举子们的去处。 秦英知道举子们已经烦透了管束太宽的自己,既然西华观不再戒严,她该为他们寻个寄身之所。长安城中道观寺庙林立,秦英看着眼前的舆图却有些烦闷。 舆图是三年前她拜上终南山随身带的那张。 记得当初如七和自己同行一路,两者在龙田寺挂单一旬,之后秦英打了包袱独自回程,如七拿了密密麻麻标注完备的舆图为她送行。 时间过得真快。舆图还是被她好好保存着,两者相识与别离却已经恍若隔世。 如今秦英也看得很开了。坊间有句话叫做,人怕出名猪怕壮。她和如七从一开始便是站在两个相对的立场上,偶然相携而行只能维持短暂的平静假象,最后免不了要分道扬镳。 要怪只怪她的清名对佛门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 如七为了让佛门不落下乘,便在秦英生病时过来探望,借此确认她的真实性别,之后和佛门之人串通一气,在大兴善寺的俗讲间败坏她,甚至让西华观的道人也抬不起头。 气极之下秦英给如七写了一封绝交信,但是后来深思她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激进。 真相都是她凭着诸多细节臆想出来,到底没有经过当事人的确认。万一事情并非秦英以为的那样,如七便是被她白白冤枉了半年。 秦英的性子一向高傲,即使如七事后主动找过她几次,她也没有低头,给彼此寻了和解的台阶下,现在事情渐渐被时光拂去,她内心有一丝动摇,却错过说清楚的最佳时机了。
想了太多有的没的便开始心浮气躁,秦英连喝了两杯凉白开,扶着发着热的额头,打起精神将自己的心思转到举子的归宿上来。 玄都观是京城第一道观,但时时人满为患,秦英不好麻烦玄都观主帮忙关照举子们。 至于其他规模比较小的道观,秦英一来对观主不算熟识,二来它们的占地都很狭窄,三来观内存的米粮恐怕养活自己人都难,别提外来暂住的举子了。 ……这堆举子好像转不出手呢。 她的手指一一摩挲着如七所注的道观名,眼皮渐渐拉耸下来,竟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从混沌成团的迷蒙里苏醒,她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只见一个自己绝没想到的人影,就站在厢房门口静静立着。 他本来就是瘦高身量,逆着有些昏黄的阳光,影子就被拉得更为颀长了。 “秦观主醒了?”如七俯首施礼缓缓道,眸子不触及秦英一丝一毫,还是和之前般恪守礼数几近刻板。 “你怎么在这里?”秦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才道。 如七避而不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道:“听昙藏师说西华观的举子无处安放,贫僧便想与秦观主商洽一下,能否让之转入普光寺。”他做了首座和尚,便再也不能谦称自己了。 困扰自己多时的事迎刃而解,无论如何都没料到,举子们最后是会被普光寺收容。她的手指搭着小几,叹息道:“记得一年前陛下将普光寺和西华观,分别赐予昙藏师和我。彼时谁都想不到两者,会争到丝毫不肯退让的地步。” “不是故意相争。”如七沉默了一会儿,眼眸里闪过黯然神色。 “我知道不是故意的。”秦英摇摇头止住了他的苍白辩驳,“昙藏师时刻关注着对头的生死存亡,也是挺不容易的。你回去后帮我转告他,争的时候收敛些,还有,吃人剩的羹汤时吃相别太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