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回 首鼠顾两端
书迷正在阅读:青城道长、EXO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巅峰农六代、御龙少年异闻录、天下沸腾、有凤归来:腹黑大小姐、北极玄武真君、殇天路、卿点山河、都市完美狂龙
第三百零九回 欧阳大人看着秦英一时舌头打结,不知要如何接口了。 回到弘文馆的他,已经从令狐德莱那边听说,两年前陛下虽然占着九五尊位,然而太上皇却还统摄朝纲大权在握。 两个人在种种朝议问题上争执不下,终于爆发了两年前的变革。 太上皇身边的近臣或贬或流,陛下身边的近臣或升或迁。 欧阳大人当时深得太上皇的信任,而且他为官清廉正直、不喜阿谀,在一次宫宴间得罪过长孙国舅,两年前必然不能从皇权更迭中全身而退,房玄龄便出了下策,与高士廉商议了一番,交给欧阳大人名为补药实为幻剂的几包药,让他一日服用一次。 不久以后,房玄龄和高士廉趁着年节前夕,给陛下呈了奏书道,欧阳大人年事已高,恐不能胜任弘文馆的繁重工作,不如调入翰林院做一院之长史。 欧阳大人的神志已经逐渐模糊不清,分辨不出自己认识的人了,向陛下请辞完他便入主了翰林院,再没有涉足朝堂大小会议一次,犹如在长安城这个政权重心蒸发掉了。 陛下念及欧阳大人对自己的权力造成不了实质威胁,便留他一命,没有做任何贬官之类的处理。 反观两年前同为太上皇所信任的裴寂,下场则比欧阳大人不幸多了。先是被收封邑,然后贬到静州。遇到山羌顶着自己的名头叛乱,裴寂一边率领自己的家仆抵抗叛军,一边向益州成都府借兵近万,亲自斩杀叛军首领,镇压羌人变乱。 此举表示了忠君之心,但也显示了巨大的能力。陛下依旧猜忌着裴寂,让他拖着残躯病体来到益州成都府住下。表面安逸,实际言行皆被监视。 秦英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欧阳大人道:“高士廉两年前确实不在京城,然而他每年过年都是要回到长安,参加除夕前宫宴的,他并非您所想象的那样清白。” 欧阳大人听罢,联系到房玄龄和高士廉如今对自己,都有着规避的态度。越来越觉得秦英说的是对的。心里很受打击,身体如遭重创,他挺得笔直的腰板弯了弯,面上呈现出一片颓唐之色。 苏桓此前曾听秦英提过,她手里有着高士廉的把柄。却不知这个把柄和欧阳大人有关。他细细想了一番,感觉她的人脉广得有些可怕,心眼也活得可怕。 秦英不知苏桓已经畏惧起了自己,目光淡然地转向他道:“高大人当年做了亏心事,现在也没有法子道歉,愧疚之意想必甚笃。等到时机成熟,便有了和他交换的筹码。” 欧阳大人沉吟了一会儿,终于琢磨明白自己被调翰林院,和艺妓转良籍有什么牵联。 秦英知道两年前高士廉对欧阳大人下过黑手,便能够和高士廉谈条件。比如他做一件事,以此来封秦英的口。 高士廉现任户部尚书,他若对陛下谏言道,减少平康坊的春阁数量,放年岁较大的艺妓回归良籍,那么苏芩的事便迎刃而解了。 “秦英你小小年纪却心机深沉,难怪迟迟长不高。”最后欧阳大人感叹道。 她听罢微微一笑,自己从化成人形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矮的个头。 …… 林药丞在走进裴寂的厢房后,看清了侧卧软榻的是谁人,手里拿的医箱都快掉下来了。他睁圆眼愣了一下才问道:“裴大人?” 裴寂转过头,见到两年不见的旧识,竟然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产生错觉了。站在远处的人影摇摇晃晃地走近,裴寂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喃喃道:“林太医?” 林药丞跪坐在裴寂的榻前,双手握了裴寂干瘦的双臂,语气诚恳地问道:“你如何会在住在秦英这里?”职业习惯所致,林药丞的三根手指隔着布料,便准确地扣住了裴寂的脉门。然后林药丞的脸色变了一变,眼前裴寂看上去虽气色不错,却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救。 “说来话长。”裴寂沉沉地叹了口气,给他讲起自己半月前在终南山迷路,幸好为秦英所救的事情来。 林药丞随着裴寂的话头赞了句秦英重情义,之后碎碎念道:“秦英今天忽然病了,我有些担心便下午过来瞧瞧。孰料我刚诊了脉开了方,她就让我给别人问疾,也不提她收在府上的客人到底是谁。” 裴寂听罢眯眼笑了起来,收起笑容时眼角却带着湿润:“你我多年交情了,今天不妨实话告诉我,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为医者并非方外人,不开口断生论死。”林药丞怔怔地反手摸着他的脉,感受到这确实是将死的脉象,哽咽着声音道,“你在秦英宅子里住着,想必秦英是给你用着最好的药调理身体,万万不要胡思乱想有的没的。” 裴寂垂着头,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他的指间抽离:“其实你无须安慰我。我大体能够感受的到。”生命如海边沙塔,正在缓缓被水无情冲刷。 林药丞听他类似自暴自弃的言论,心中凄凉惶然交加,颤抖着掀开自己随身带的医箱,去拿隔层里面放着的笔墨和素帛:“我给你开个方子。” 然而裴寂摁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动作一下,之后轻缓地摇了摇头:“没用的。我这是两年前在南边中的风毒,早就已经蚀心入骨。” 林药丞的嗓子犹如吞了鸡毛,难受得紧,咳嗽了几声才能发声:“为何不及时就医?” 裴寂黯然地松开压制林药丞的手,低声道:“这是我亲自斩杀自己友人的报应。我要以死赎罪。” 林药丞听罢红着眼圈骂道:“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他打着你的旗号揭竿起事,就等于是背叛了你。那么你为国为民诛叛乱之贼怎么不对!”他从医几十年,最不能忍受别人轻贱自己的命。 “我若没有过错,他是因何而死?”裴寂迟疑着语气道。距离山羌谋乱的事情已经两年,他还是经常梦到自己在静州设伏围杀叛军的那一幕。他为了自己能够苟且活在陛下的猜忌之中,和昔日的有人刀剑相向,逼死了那个一切以自己是瞻的人。 林药丞恨铁不成钢地捏着狼毫笔,力道之大几乎将笔杆从中间折断:“我看你是佛经读多了,将那套因果报应看地太重。既然深信佛经,就该知道佛祖不让人轻生,换言之就是要信众想尽一切办法努力活着。 “当时不惜杀友人也要活下去,过后却又没勇气面对杀人的自己。我所认识的裴大人,何时如此首鼠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