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十天之后

    进入菩提界的秦晓川则跟一页书一同先见了三院执掌者。作为一个随同而行的弟子级的人物，他亦步亦趋，不多说一句话。反倒是一页书介绍他时说出的名字，让秦晓川自己愣了一愣。

    梵天道：“这位是出自北域的修行者持莲净业，曾行千里路，持万善修行。虽不列入佛脉本宗，亦能算吾佛门一员。”

    听起来很有些成就感。

    当年那些认真做和尚的修行岁月，秦晓川在北域那万件善事是实打实去做的，也有佛号在身，这样介绍没问题。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菩提界高层三院首念完佛号后，再看过来眼神已是不同。虽然沙舟一字师回来之后有说此人极有可能是佛门戒律部云鼓雷峰的一员，但毕竟没经过证实。经过一页书这句介绍之后，哪怕没提起雷峰这回事，算是落实了一下来历和身份。

    三院首互相对视一眼，难道是……沙舟搞错了？不过经此一来，秦晓川给菩提界的印象倒是挺深刻的。接下来一页书被请去和菩提界主持喝茶，秦晓川被留在这里与三位院首长老论佛。

    什么空不是空，见空不是空，空空则是空空。几杯茶之后，秦晓川当年被一页书压着背佛经的经历初现成果。他说不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话，却也能中规中矩，何况有自然之道打底，在光明真意上别有见解，辩证思维什么的比起一般只会读死经的佛门中人要强上不少。

    就这样，时间就过去了。

    等到秦晓川被传讯之人带去见菩提界主持玉佛圣的时候，心中已有一定的预感。在佛光清圣的幽微大殿中，主持与梵天一页书对视而立。背后为如来清圣之像，就听徐徐一句：“修者，汝可愿接下重担，为阻止未来波旬祸劫，承继菩提五莲之力？”

    水到渠成，顺理成章。这一次牵头封印波旬的人是秦晓川，被一句话也来不及说的波旬死死记住的人估计也是他。菩提界五莲尊者在波旬被封印入星云河的时候就已领受天机。未来魔佛必然还会出世，然而灵佛心已然回归波旬，菩提界天命已了，能够做到的事有限。所以五莲之力仍然还需要继承出去，只是一个人选的问题。

    这一回菩提界能够避免与欲界第六天正面冲突，免去一场劫难，因果落在秦晓川的身上。但从另一角度来讲，一页书身为佛门高僧显然更有继承的资格。不过梵天一言不发带着秦三一同进入菩提界，这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

    佛者慈悲，不因见障而起分别心。梵天一页书乃是一位真正的佛者，并不愿意因自己之缘故，就此灭了秦三之机缘。不过云渡山上，佛者仍然事先多番考验，直到确认秦晓川多年来确实善心未泯，才将想法付之行动。

    秦晓川的谨慎是正确的。妖若成佛，善莫大焉。三教之中唯有佛门能有此包容心。在梵天一页书对菩提界主持玉佛圣表达建议之后，玉佛圣也不再迟疑。至于某人自己，他当然不会有意见。只是他并没有想到，机会被人送至自己面前，事情竟是顺利得出奇。

    “数日前，青莲尊者大悲忏慧灵识回归菩提界，带来北域百姓对于修者之赞颂。”

    玉佛圣说明缘由：“梵天也属意由你继承，菩提界自然不会另有意见。如若修者愿意担下日后阻止魔佛浩劫之重任，便与吾去见一见五莲法座罢。”

    这句话给秦晓川提了个醒。要拿五莲之力，需接波旬因果。从此之后，他就算是彻底和被关小黑屋的魔佛波旬扛上了，也承接菩提界之因果。日后行事，也决不可再与欲界第六天做任何交易，以免落人话柄。

    “阿弥陀佛。”

    秦晓川双手合十，一本正经露出手腕上的念珠：“弟子责无旁贷，当灭波旬！”

    十天之后。

    五莲之力继承完成。青莲回归，五莲完整，五名自上古修行至今的高僧之力何其浩瀚无垠。秦晓川身上有八根舍利佛骨为引，这才能用极快的速度彻底接受这股力量。佛光内敛，导入骨骼，遍体金芒，五莲之力仿佛比舍利之力更容易与他本身修为融为一体，让全身每一根骨骼都呈现一种淡淡的金色，与最初的八根佛骨色泽显然有异。感觉上，就像是舍利佛骨依旧是种外物，而经由无名高僧自愿放弃修行的五莲之力，已彻底为秦晓川自身所有。

    最后关头，秦晓川心有所悟，睁开双眼，目光中一片慈悲，不见半点妖气。他抬头看向坐于高台之上的五名佛者。五莲法座中已有三位圆寂而去，金莲法座微微颔首，双手合十念诵佛号，已随着最后一股力量化为枯骨。青莲大悲忏慧经过入世修行，反而已成为功体最为深厚的一位，此时正垂眸温厚地注视着他：“施主。”

    一声施主，道破虚假之心境。

    秦晓川蓦然抬头。入佛非佛，是妖非妖，他以人之魂掌控妖佛之力，本身却持易天剑道，不入任何一教。

    这根底被妖佛之力所遮掩，连梵天一页书也未曾真正发觉！

    青莲法座慢慢道：“吾在九峰莲潃给施主留下了一段机缘。望施主莫要辜负吾界，光照寰宇，佛灯不灭！”

    阿弥陀佛。

    大悲忏慧双手合十，平静无波，归入佛土。刹那菩提界有感，钟声渺渺，送佛归去。

    秦晓川抬头看向已成枯骨的青莲法座，目光又扫向另外四位不曾有过怎样交谈的四莲法座。缘、因、果，佛门太过讲究空而又空之缘法，一旦确定，又不吝牺牲。有五莲之力在身，他敢出门与一页书一拼。菩提界当真不怕所托非人？

    最后一缕佛气被纳入骨骼，妖气与紫芝王气仿佛感应到了压力，在经脉之中运转加速，赫然有融合之势。

    如若以妖身比作大地，紫芝王气便如同地之龙脉，骨骼金色佛光宛如笼罩一切的天空。佛骨、妖身、人魂，正合天地人三才之势！秦晓川起身之时，刹那有天人合一之感。仿佛冥冥之中，他能感觉到整个菩提界之虚实，并与浴佛池外的苦境大地、甚至是不知存留何处的天疆地脉也产生一丝微妙联系。

    天疆，活了。

    冥冥中还有一个声音似在提醒。为什么是活了，却又寻不到答案，或许与已经失去联系很久的牧神有关。五莲之力对他的帮助，要远远比舍利佛骨更大，甚至影响到了还未完成的五行剑道，让自然之道直接跨越了五行，而隐约领悟了一丝三才天地至理。

    这份因果欠得有些大了。

    秦晓川出门再见一页书。

    梵天盘膝坐地，在外等候多时，此时慢慢睁眼，合十平静道：“佛友。”

    继承五莲之力之后，秦晓川已拥有与梵天互称佛友之资格。但这样并不是很好。修为越强，他看待问题越是透彻。以他未来想做的事情而论，如果失去制约和敬仰之心，后果无疑会有些严重。

    秦晓川面向梵天还了一礼，认认真真道：“梵师。”

    尊敬一页书，避开素还真，恐怕将成为未来一段时日他的行动宗旨。

    在武林中，已顺利得到醒恶者脑海记忆，并掌握四方台茧之道中翳流黑派所留下的大批茧兵的玉阳君，正在公开亭附近等待他的归来。但秦晓川离开菩提界后的秦晓川，却先一步去了四海第一家。

    欲苍穹的伤势唯有阴阳双册上之记载能够解开。而阴阳双册则被圣踪取走，后来还给秦晓川后，一直也没有来得及送去给忆秋年。

    他还欠训刀者一句抱歉。还有一个小孩被托付给风凌韵照看，也一直没能有机会询问情况。

    秦晓川带着一身清圣的佛气，踏入四海第一家。二掌柜郭财临正专心打着算盘，抬头一句“大师”刚刚出口，看到面容大惊失色。客栈之主真正跑去当和尚了？那花姬姑娘又该怎样办？

    在这个时候，二楼风凌韵终于现身，居高临下手持烟枪，意味不明：“剑君刚走，你便出现，倒是选得好时机……”

    秦晓川道：“我是来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