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再现玉阳君
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比起中原正陷于天策真龙和魔剑道对峙的乱局中，东南西北武林相对来说更为平静些。 尤其是东武林，曾经肆掠一时的血榜杀手不知原因销声匿迹之后，各大教派相安无事了很多年。一处专门用来赡养无家可归老人的新乐园，悄然在靠近北方的位置圈了一块地；而接近南方边陲则有一名面带黑纱的女子安安静静住了下来，并收养了大量的弃婴。虽然武林黑白双分，没有血榜仍然还有其他杀手在黑暗道里讨生活。前任黑榜中介切仔面回到家乡经营一所小面馆，暗地里却做起了各方黑道的情报买卖，与他还有联系的旧人也就寥寥两三个。 比如，依旧不甘心籍籍无名的曾经黑榜杀手排名第六的斩马怒关·吾唯一。 一头白发偏分，身着白衣肩披白绸氅，斩马怒关吾唯一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人生的道路上，自从失去了幕后引导者，也等于失去了大部分生意与金钱来源。昔日血榜第六，如今也不屑于放下身段去和汲汲营营者去抢生意。斩马怒关正打算改个名字，思考着要不要换一个人生方向。 一阵风吹来一片兰花香。 那香气入骨，极容易让人为之失神。这种轻微的眩晕感，对于一名刀头舐血的杀手来说等于危险的标志，斩马怒关心头一凛停下脚步。便在这一刻，风徐徐地盘旋在方圆一丈以内，不得出也不得进。 “出来！” 劲风催动尘埃，立时击碎附近一处无形之屏障，缓缓显出一道沉静之身影。那人一身白袍绣金线，银发鎏金冠，手持金柄银羽扇，端是十分华贵高雅，“阁下可是血榜第六人？”声音不疾不徐丝毫不显情绪：“在下玉阳君，想请阁下往西域一行。” 陌生的人。陌生的名号！这个人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份？！最近只和切仔面有过往来，那么又是谁泄露了他的底细？ 斩马怒关并无泄露半点杀机，表情不动声色，只在袖中五指蓦然一紧。 便在这瞬间，四周空间像是突然化为黑白之色，一片寂静，寂然死静！玉阳君表情凝固，摇扇之动作也怪异地停在半途。淡淡的术法波动尽数收敛入吾唯一衣袖之中，杀手并非武者，又怎会轻易与人正面发生冲突呢。 唯有一言不合，不动声色即刻置人于死地而已！ 无数道半透明的丝线宛如从风中被五指牵引出来，在黑白凝滞的空间内纵横交错出无数道闪烁血光之残影。玉阳君身形四分五裂，银色羽扇高高抛起而坠落，死得突兀，死得毫无痛苦。 黑白怪异色彩一瞬间消退至白发白衣人脚下。斩马怒关吾唯一就连眉毛也是雪白冷酷的颜色，注视着空中笔直坠落羽扇，目光中淡淡轻蔑一闪而过。就在他正要转身，换个方向继续前进的时候，突然目光像是瞟到了什么。那柄银色羽扇半空翻腾，却被旁边树影下向前走出一步的人再度伸出修长洁净的五指，轻轻接在了掌心中握住摇一摇： “吾仍在这里啊。”赫然又是一个玉阳君。 地面上四分五裂的血rou衣裳立刻化为片片白纸，如蝴蝶般随风而散。术法对术法，彼此势均力敌。玉阳君羽扇缓缓一摇，忽而背往身后：“你可听说过一句话，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者不善！ 斩马怒关白眉扬起，唇边慢慢露出一个冰冷意味的弧度，足向前一蹬，踏的大地腾升尘烟，力道过处，碎石飞溅，而右手向后一扬已是从披风下方激荡起两短一长之兵器，瞬间首尾衔接成足有一人高的斩马刀！ 呈弧形冰冷之刀锋带着凛凛之杀意。 玉阳君见状羽扇一旋，人已腾空而起，而扇化为银刃，则是一柄修长锋利的细窄银剑。剑由火山熔铁而锻造，经功力一催，立刻腾起炽热之火气。“一剑双风流！”光分两道，由上而下抢占先机。 然而斩马刀看似沉重，却后发而先至。 玉阳君在刀剑上的造诣远远不及他在旁门左道上的悟性。之前那道兰花香气似是蕴含玄机，曾让斩马怒关心中忌惮，但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自己并无中毒之迹象，反而功体运转圆融无休，长柄斩马刀举重若轻大开大合，只向前一进，便逼得玉阳君落下身形。 叮，银剑在斩马刀刀锋一点，玉阳君人已落地，扬袖化掌风为指劲，指气在半空中激荡涟漪如兰花点点，“丹心摘兰手，喝！”兰花一现，香气更浓，这香气仿佛有勾人心魂之功效。但这点功效对于自制力极强的吾唯一而言，不过寥寥而已。他不需要步步紧逼，只纯粹挥动长柄斩马刀，一道道威力强悍的刀风已迫得玉阳君无法再进，左闪右避。 是该结束了。锋利之刀芒瞬间一变，斩马刀在半空旋转，险险削下玉阳君之头颅。这时斩马怒关吾唯一将刀指向身后，目光透着让人心惊之冰冷：“你已经死了。”一句低沉，风蓦然起了变化。 最为锐利之风，盘旋无休，将敢于进犯之敌人困束在三尺见方，玉阳君身上刹那出现道道血痕，包括颈脖要害以及双手双足。困住他的并不是气流，而是在斩马刀吸引人目光之时，被趁隙布置下的无形剑气。同为血榜杀手的不二做就曾经说过，榜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暗杀绝招。 玉阳君一动不动。他只要一动，就面临着被分尸的下场。论刀剑上的功夫，他确实远远不及血榜任何一人： “你确定死的人，是‘吾’么？”这语气听起来含笑自如。吾唯一心中一动，立刻想起之前四分五裂的纸人替身。然而招来招往，他实在看不出对面的哪一点不像真人。一迟疑间，玉阳君化去银剑重新握住羽扇，而手中同时多了一面小小的圆鼓：“你不觉此地芳香怡人么？玉阳君实在不愿动用此招，太过有损形象啊！” 寰宇论毒，以鼓声引虫蚁攻击。 五指一振，鼓声轻微，却带来四周沙沙异响。斩马怒关神情终于有所改变，低头一看，一层黑蚂蚁已密密麻麻爬上他的脚面，瞬间感觉脚踝轻微一酸一麻。这地上为何会有这么多蚂蚁？太过细小常见的蚂蚁，开杀之前又有谁会刻意去注意？ 来不及细想，吾唯一眼神一变，杀意升腾。包围住玉阳君的层层无形刀骤然绞杀！与此同时，两道赤红之刀剑锋芒前后由手持羽扇的白衣人手中而发，刹那与无形刀气搅在一起，带有极强烈腐蚀意味的赤地之招，堪堪将数道刀气所抵消：“吾也并非没有绝招啊……” 血洒落在地，玉阳君也并非没有受伤。然而吾唯一已然毒发，服下的解毒丹仿佛丝毫不起作用，任凭黑邪青色气息顺着经络侵入心脏，刹那一口黑血落地，整个脸都已变成青色。 黑邪毒流，非常人不能解。 暗处窥探之人见势不妙，骤然挥出一道白色雾气。黑影头戴斗笠遮掩面孔，抢在玉阳君剑芒再度出手之刹那，蓦地踏足吾唯一身旁，抬手一带：“走！”两道人影冲天而起。 赤地之招再发，将四周方圆一切变为焦土。终究是玉阳君功体不济，这一招波及范围不远，让那两人逃出生天。 地上的蚂蚁全部被烤熟。 玉阳君羽扇一摇，向前一步，在地上一团焦黑处俯身挖了挖，取出一块散发隐隐腥气的褐色琥珀状固体。“引虫香配合刀剑双流，布局至此仍然未能将人留下。”他羽扇遮住目中精光，“吾真是差啊……” 远在中原。 玉篱园，草屋内，秦晓川手扶黑剑，凝神以对。忆秋年神情不动，抬手慢慢揭开床上白布，突然向后挥袖，扫出一道劲风。 影子晃动。几乎同一时间，秦晓川已站在窗户外面。但那道强劲剑风却像是在开玩笑，仅仅扫到窗前便已消散而去。“唉呀。”忆秋年声音传来：“洛兄你伤得真重，这下子可再不能去江湖趴趴走了。” 玩笑被人识破，秦晓川又从窗户那边翻进来，就看到白布被人彻底掀起，洛子商胸前一左一右被白布条裹了厚厚一层，苍白着脸精神还算可以，正咳嗽着：“有人说，想看忆秋年你会不会哭……” “咳咳咳咳啊！” 忆秋年慢悠悠转过头：“秦三你是怎样了。咳得这样严重，需不需要帮你请医生？” 这师徒俩真是一样的坑。 “这次确实很危险。”洛子商伤得虽然不轻，苏醒过来后神智还算很清醒：“若非这位秦兄相助，恐怕今日你所能见到的当真只是一具尸体。” “不必客气。”忆秋年摸摸胡子，十分公道：“以这位秦兄之能力，让你受伤而回已是让吾十分讶异。说罢，到底是遇见了什么？” 洛子商目光一闪。他家师尊这般认可一个人，眼前这名性格诙谐脾气好相处的白发白衣人，果然并非是真正少年，而是去老还少的先天人一流么？却不知秦晓川从来没老过，一直这样少年，不管过了多久都没那个习惯把自己当前辈。 “有人布下阵局，刻意针对你之速度。” 一句话总结之前所有种种，也只有这一句话堪称重要。其余的，袭击者反正已经死在他剑下，幕后阴谋者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现身，不用多提。 “嗯……这就趣味了。”分明只是世外闲人，会因为什么而被人如此可以针对呢？ 忆秋年并不怀疑秦晓川的判断，修为到了这个地步，能从细枝末节看出很多东西。更何况，秦晓川貌似还是个先知，很早之前就说过洛子商会死。忆秋年一直都不曾大意过。 “我感觉，魔剑道中有问题。”洛子商开口。 “怎么说？”秦晓川看了过来。他目光有些稀奇，原本洛子商此时已死，难道真正是生死关头反而能看清不少真相？ “遇袭之前，我正在寒月江。若非是一直将行踪看在眼中，否则不可能刚刚好便在我经过的地方安排下陷阱。”洛子商果然之前就有些想法，此时慢慢说来：“寒月江畔，天策真龙一方有屈世途在可以排除，剩余唯有妖刀界与魔剑道！” “以魔剑道最为可疑？”忆秋年若有所思。 不谋而合。 秦晓川提点：“也有可能，幕后阴谋者便是妖后。”妖刀界魔剑道这个时候还没有正式合二为一，但杀死诛天的凶手其实就是妖后，两者差不离。并且洛子商说对了，据他记得的部分，整个魔剑道除了黑衣剑少之外其实都是幕后阴谋者的棋子。 一封飞书从窗外送了进来。 投掷书信的人被忆秋年突然外放的气息给吓到，一个踉跄从树顶掉下来，仓皇离开。 忆秋年看向秦晓川：“你的人？” 秦晓川此时已拆开了信，信末尾有署名：枉幽兰。 东武林计划已经开始，然而主持者无法分身狮子国太久，需要请求支援。说到底还是缺人！ “嗯。”秦晓川合拢书信：“一点小麻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