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客栈诸人
在决定救人的时候，秦晓川其实并没有来得及看清被剑挑出来的胎儿长得什么模样。时间太过紧急，一个婴儿要在母亲的腹中经过十个月才能长出身体的每个部分，不足月的胎儿从出生时开始，就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生命时速……如果这个时候有家医院有个暖房就好了。 暗夜急急而奔。 怀中的胎儿还裹着完整的胎衣。船上被救起来的白发女子腹部被剑气所伤，肠肚皆烂，已无生机，下手之人狠之又狠，似存心要母子二人性命。但幸运的是，被剥离出来的时候，泡在血水中的胎儿还算完整。秦晓川一路以佛息缓缓度之，稳住布包中血rou急骤下降的温度。佛门之功法，比较偏向救死扶伤，这一点有定禅天的某位高人证明。 还好之前他有拿到佛门另一脉之传承物品佛顶冥塔，而冥塔内记录的功法，恰好有那么一两样是用来救人的。 直到两三个时辰后，黑夜出现一线天光。见到了公开亭那显眼的标志物，秦晓川脚步猛然一拐，掀起一阵狂风，快速赶去同福镇。同福镇是距离公开亭最近的一处市集，虽然小，但酒馆、客栈、棺材店俱全，唯一的一家平时没什么人来住的客栈名为同福客栈，正是瀚海出钱所开。 近几个月来，同福客栈的大掌柜菊花君得了痔疮难以根治，请假回老家治病去了。忆秋年的好朋友风凌韵闲来无事就跑来代班，顺便攒一攒开店的经验，帮这边调教调教下属什么的，已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一开始秦晓川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比起北域，无疑是位于中原的客栈更近一点，要找人寻名医也更加方便。不管是里面有谁在，哪怕是月漩涡也好，总也是一分助力。 天色还未来得及发白，秦晓川已一脚踹开客栈的门，弹指间点燃柜台上油灯。感受到气息的风凌韵散着头发下了楼，抬手阻止了慌慌张张拿着扫把奔过来的小伙计，深吸一口气：“……是你？” 这之前，风凌韵并没有见过秦晓川。只是那人左手所持的碧绿妖剑太过显眼，非常符合忆秋年曾经的描述。 正好相反，对于这边的情报一直不曾放松，秦晓川不但知道风凌韵的存在，甚至很久之前就已经在剧中见过这位风姿卓越的女掌柜。此时哪怕灯光昏暗，女掌柜衣衫不整，一手挽着黑发，酥胸半露凤眸含愠，风凌韵年轻时分的美艳风华现在仍然可见一斑。 掌柜的这比剧中更美啊！ 秦晓川忍不住“咝”了一声，更多是见到人心中一定：“救人！” 作为客栈的幕后老板，风凌韵当然不会阻止秦晓川的动作，命小伙计修好大门之后，两人匆匆回到楼上。在这段时间，楼上该被惊醒的人差不多也都醒了过来，如刀剑无名等，是真正认识秦晓川的。 身份确凿，来不及叙旧，已先借用了刀剑无名的房间，彻底点亮灯光。秦晓川身上被染上的大片血迹触目惊心，一开始刀剑无名以为受伤的人是秦晓川。但被团成一团的布衫终究被解开，风凌韵首先倒吸一口气，果断吩咐： “拿一盆水来！” 水，很快被血染成鲜红。 蜷缩在zigong中的胎儿小小的一只，皮肤近乎透明，几乎能看到内脏。zigong的上方被撕开一道裂口，内中的羊水早已流干，剩下的全是母体所留下的鲜血。直到这是，脑中一片混沌慢慢沉淀，秦晓川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也终于想起那在乌蓬船上被独孤遗恨救起的白发女子之身份。 原名千岁兰，改名忘千岁，为汗青编之主悦兰芳的妻子。在这个时间段，诛天已死，想必悦兰芳也已失去名誉，变成武林中人人喊打的存在。但这个人又是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妻子呢？秦晓川屈指一弹妖剑，碧光流转，妖剑很不情愿地吐出一缕生机，渡入水盆之中。他的脑海里仍然徘徊着忘千岁最后的眼神，那种透着绝望的希望，让人无法忘却。此时情形和当年破开齐天塔救出金羽兰时何其相似，只不过当初是放弃，而此刻是设法挽救。 “哎哟哟，你这是跑去哪里偷了孩子过来？造孽造孽。”拿着汤盆往水盆里续热水的浑千手看着那血糊糊的一团，浑身一个激灵，差点被磕着自己：“这这这，这不会是死胎吧？” 死胎不祥。 被父亲杀死在母胎中的孩儿，又有何存在的意义呢？秦晓川闭了下眼，不再去想被留在乌篷船上忘千岁之生死。他之前刻意用妖剑来剖开母腹，就存有利用剑中蕴含的木之生机这一点。眼看着风凌韵手持小刀，小心翼翼划开zigong，在温水中轻轻取出胎儿，一刀断了脐带！ “便是此时！”风凌韵疾声提示。 浑千手动作飞快，只见一道残影，小小的胎儿已被放进汤盆。秦晓川看得眼一抽，就不能换个别的容器吗这！“已无救了。”风凌韵带着几分惋惜：“离开母体太久，又未足十月，胎儿本就无法自主呼吸。” 孩子在母亲腹中，是通过血液来传递养分和氧气，直到分娩后离开母体才在外界的刺激下，开始自主呼吸。忘千岁体内的胎儿太小太小，虽然外表看上去该长的都已长成，但哪怕慢慢输入元气，也只能激起一点点微弱的心跳，却不能帮助这个孩子学会呼吸。何况已窒息太久，胎儿身体虽然被秦晓川用佛气护住，仍然可见肤色青紫。汤盆外围了一圈先天高人，人人束手无策，没有一个人能有主意。直到秦晓川一咬牙，一手在水中轻轻扶起仅有拳头大的小头颅，慢慢将脸凑了过去…… 浑千手：“嘶！” 刀剑无名眉头一动，似是意外。 秦晓川狼狈不堪，一口血水往旁边吐了出来，这滋味，不提也罢。 风凌韵目不忍睹，叹一口气，果断一捏手指：“吾去找舒石公！” 救人要有专门科。 除了远在瀚海，传承了夜愁雨全部医术的谈笑眉，忆秋年的好朋友之一X指神丐舒石公正是当世第一术法大家，真正号称连死人都有办法救活的人物。之所以是X指，只因舒石公每救一个死人，都要失去一根手指头。到目前为止，秦晓川并不记得现在这位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儿还有多少根手指。他也没来得及看。 不但舒石公来了，恰好在寒食草堂做客的忆秋年也被惊动，一起过来了。 “哎呀哎呀，麦推麦推！” 天光已大亮，同福客栈却关了门谢绝外人。脸圆圆的长着寿星眉的白发白胡子老者被风凌韵拿烟枪一点点给逼进来，后面跟着优哉游哉跟着乐呵呵的忆秋年。 “听风之痕说，如今你剑法大进，真是让人十分高兴。”忆秋年还是那副富家翁的打扮，数十年过去容貌不见苍老，虽然被一把胡子挡住脸也不见得年轻：“可惜当时吾走得太慢，不然当可赶上你与他那一战。难得风之痕会那样夸奖一个人，不是吾徒弟，当真可惜，可惜。” 被忆秋年拍着肩膀一脸欣慰夸奖完，秦晓川转脸就被舒石公给骂了。 “你你你，既然想到要用温水来模拟母腹，避免胎儿承受不住外界之压力，为何不做干脆一点，给足养分，将错就错让它误以为自己仍然在母亲腹中？”舒石公一边以术法在汤盆周边忙忙碌碌布置聚灵阵，一边揪着胡子用目光谴责周围一众人：“还有你你你，切掉脐带的手法是很干脆啦，但是这个胎儿又不能呼吸，你切它是作甚！说的就是你，风凌韵！” 风凌韵：“咳。” “好啦好啦，这柄剑富有生机，放在这里做引子刚刚好。吾已接好这胎儿的脐带，以阵法引天地元气为生气入脐带，以维持这个孩子的性命安静在这里成长就好，之后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舒石公转向秦晓川，正色：“你用佛门功法维持生机不散倒是误打误撞，之后这一个月内，若是这个孩子能够活下来，其根骨将会远超常人，倒是非常适合修炼佛门之武学。” 入佛门？当和尚？ 忘千岁会不会气的要从乌篷船上杀过来？ 秦晓川：“不能马上就活过来吗？” 舒石公摇头：“这个孩子虽然看似四肢俱全，但体内的骨骼以及内脏还未完全长成。吾虽用术法模拟了母体之环境，但切记不可受到干扰，并且要一直维持这般水温。一个月后，应当差不多，这时再接触空气，看能不能自主呼吸。” 哎。 救人难，救还未长成的人则更难。“你这柄剑就压在这里，先麦用了。”舒石公瞅了一眼不是很安分的妖剑，抬手掐诀：“让这剑中的灵魂安分一些，麦捣乱，否则第一个熔了它！” 妖剑一抖，倏然笔直，好像从来没有过灵智一样。 呵呵呵。 舒石公摸摸胡须，满意地离开休息去了。 风凌韵决定亲自照看这个扰了她清梦的婴儿，把其他一看就不靠谱的人统统赶走。秦晓川索性洗了个澡，借了刀剑无名的衣服穿。等他下了楼，就看到冷醉正在帮招聘过来的跑堂小二重开客栈门。而忆秋年则一个人斟了一壶茶，独自坐在大堂角落里，就茶吃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