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一瞬过隙
在瀚海森林里，牧神声音再度显露人世的时候。远在天天棺材店的凛若梅同时感觉到异动，顾不得卸去妆容，找了个理由回到后院，轻轻关上了放置三口棺木的房间的门。 牧神重伤的身体就在这三口棺材其中一口里，一直处于伤势恶化状态，被封印勉强维持在不生不死的边缘，导致房间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味道，不同于一般的花香木香，有点怪，倒有点像秦晓川曾经制作的‘花露水’。 凛若梅推开棺材，眉头微微一动。她总觉得棺材里牧神的身体情况正在好转，但天疆之门仍然封闭着，又没有寻找到能医治伤势的灵药，这是为什么呢？牧神身体四周，摆放了十颗带着淡淡紫色条纹的小石子。秦晓川远走北域，虽然没有回来，并且错过了这一次的论剑海之会，但每隔一年都会送来一颗蕴含有紫芝精元的小石子，说是用来供奉父亲。 “嗯……”此时，这些小石子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失去紫色的光芒。凛若梅心中一动，轻喝一声，抬手慢慢探向牧神身躯。她想要试试看，父亲究竟是不是已在川仔的帮助下寻找到复活之机缘。凛若梅心知肚明，秦晓川虽然并不是牧神亲生，与牧神之间的联系反而要比自己这位亲生女更为紧密。这一定不会是偶然。 瀚海原始林。 黑暗，潮湿，很适合蘑菇生长的环境…… 十年前秦晓川踏入瀚海，借助圣水源的圣气，牧神第一次真真切切在他脑海中说话，让他留在此地，并且功体大成之前不得再回天天棺材店。当时他有问为什么，牧神只回答，‘你吾彼此性命相连，此长彼消’。 后来秦晓川在瀚海原始林借助水木灵气潜修，发现功体果然有相当程度的增长。他算是明白了，待在棺材店的那几年，后院里看似静静躺着的牧神原身无时无刻不再吸收他体内修炼出的紫芝灵气。数千年前，牧神最后一丝善心，无意中造就了他自己的生机。并不需要等到天疆之门打开，只要秦晓川活着，并且修炼，属于牧神的那一丝丹元就能随之增长，向棺材中的原身哺入生机。迟早有一天，牧神能真正在苦境重新活过来。 这真是让人高兴。 但要高兴也挺困难。他很早就发现了，老爹牧神的思维有问题，总能给他出一些馊主意。比如说，临死前想当然给了他一缕丹元，希望化形后的小妖能够以丹元为基础构筑妖心。谁知道灵芝所依附的古木本就是最精纯的木精灵，丹元与妖性产生冲突，差点让融进来的秦晓川千百年没办法化形。 后来借助时间城这个不属于三界的地方强行化形之后，牧神二话不说开始给他调整体质，硬生生改变了原本木属性亲和的本质，变成现在这种妖心为木身体属土的二不像。土木相克好吗亲！还好有圣水源微弱的水灵气作为调和，否则秦晓川再修炼一百年，功体也不见得会有怎样增加。 但是牧神的理由也很中肯啊。他希望作为最后善意化身的秦晓川能好好活着，不惜加重伤势逼出一缕丹元。他更希望好好活下来的秦晓川能成为天疆牧神一族的一份子，于是不惜延迟从棺材里跳出来的时间，也要继续耗费元气帮他改变体质。 秦晓川能说什么呢，这是‘最后的善意’！ 然后就是当和尚。 ‘三阳同天之时，三教已是根深蒂固，占据中原之主导。这是一个打入三教内部的好时机。吾儿，机不可失！’ 牧神这一缕微弱的意识体，虽然与秦晓川意识相连，但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沉睡状态，仅仅在秦晓川情绪太过激烈，或者是遭遇外界的刺激才会醒过来与他共享五感。 这一次，大概是被接二连三的佛气给刺激到了。 秦晓川：“唉！”父亲，天疆的大门还关着呢，先不要考虑这么远行不行？“三教有儒道释，为什么一定要当和尚？” 他有多么难才说服一莲托生手下留情别剃头发，虽然感觉上一莲托生多半是在看笑话。 牧神沉默了一会儿：‘吾以为，这是你心之向往。’ “……！” 秦晓川道：“我感觉苦境的地气不利于修炼天疆的武功，确实有向三教寻求帮助的想法，尤其是在五行归一之道上。不过，就这样入门实在太轻易。下一次你再做决定之前，能不能先打个商量？”一言不合就动手这种事情，很坑仔啊。 ‘你与若梅都为吾之孩子，吾不会行对你不利之事。再过百年，待吾恢复三成，便带你们回转天疆。’ 牧神语气不变：‘晓川，你为天疆宗子，比若梅责任更重，在这苦境不需要过多流连。你记住，入佛门之后，伺机打探三教底蕴。天疆虽不主动与中原为敌，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世上，大部分道貌岸然者，皆藏有不可告人是心思。’ 秦晓川：“……”关于三教内幕，不需要打探我也很清楚，包括哪些人是黑的，哪些人是白的，比他们自己都要清楚！ ‘你那位师尊一莲托生，只不过是在利用你为佛门谋利。因你之资质，无论修炼那一门功法皆可达上乘。另外，这段时期你所遇到的几个人，为父看来皆不可信。倒是那位不二做为可用之材，可作为你在苦境之助力。’在牧神看来，秦晓川简直就和他当年一样傻，见一个人就说真话，还是掏心掏肺的那种。 这样不行！ 作为父亲，牧神实在是不想看到后代走自己一样的路，当下无视了秦晓川关于“自作主张”上的请求，决定以后要更费一些心思。 太苦逼。 秦晓川干脆不辩论了：“苦境，还是有一些好人的。” ‘你记住，人性，在利益之前不堪一击！’牧神声音顿了顿：‘你是在责怪为父吗？’孩子，你让一个cao碎了心的老父亲很伤心。 虽然牧神没有明说，但是秦晓川已经给他脑补。算了，代沟啊。“我知道有个地方可能蕴含有极强的地脉灵气，目前正在找机会着手。到时候看一看，能不能对我的功体有所帮助，好让你早些脱困。”秦晓川慢慢道。 ‘在那之前，莫要让若梅担心。’ 牧神的声音渐渐微弱，似乎有一些愧疚：‘辛苦你了……’ 然后彻底消失无声。这一次牧神从沉眠中苏醒，估计花费了很大的气力，没准假借供奉送去天天棺材店用来蕴养真身的灵石又要多制作一些了。 紫芝灵气是一种很玄奥的东西，与秦晓川本身功体不同，像是来自于对天地规则的感应，又像是他天生就该拥有的东西，配合功体使用，能有极大的增幅作用，为天地本源之馈赠。 但也因为是这样，极为稀少，非常难得，用一点少一点。根据牧神的话来说，他们一族天生就拥有这种祥瑞之气，为王气之一种，和人间所谓真龙之气有些类似。牧神能够将秦晓川本体逐渐改变成天疆体质，多半也是因为他的本体本就属于灵芝中的王者，拥有这种天地馈赠。 所以秦晓川才会去打龙气的主意啊。他想试试苦境所说的真龙王气能不能对牧神的伤势有所帮助，才会选择在北隅皇城埋了个钉子，并间接控制边疆四族。 但从剧情来看，这是一个很长远的布局。比不得“另外一处”方便快捷，只是秦晓川目前还在等消息。 圣水源的源头其实是一个水坑，被秦晓川用石块堆砌成一眼水井。他浑身湿淋淋地躺在泉水里，闭着眼什么都不想思考。一入佛门深似海，从此妹子是路人，被不二做或者薄红颜知道一定会笑死吧…… 既然这样，何不好好学一学佛门功法！秦晓川确实是感觉到，以天疆的武功作为根基，在苦境太不利。牧神的双剑之法说来不错，但对于武器的依赖性略重，这不是他想去走的武道。那么加入佛门，确实是一个机会，至于以后怎么退出以后再说吧！ 秦晓川一骨碌从泉水里坐起，双手合十，认认真真：“阿弥陀佛！” “川仔起肖了！川仔起肖了！”藏在泉水里好一段时间不敢大出气的蠹鱼孙扑扇着水花，吓得嚷嚷道。 “滚滚滚！” 秦晓川翻身出了泉水，手腕一动，将妖绿长剑直接捅入泉眼！一阵风吹过，他身上淅淅沥沥的水珠在功体的催动下水分蒸发，宛如置身于朦胧白雾。“我将剑留在这里，保方圆一里平安。你每过半个月，开闸放水，让原始森林外的族人能够疗养病患。”秦晓川伸手摁着鱼头道：“我临走时，会告诉四族之人，在‘神迹’未显之前，不要再来原始林。还有，你也不要随意离开妖剑庇护的地方，这林子野性很强的，到时候我离得太远没人救你。” “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你也要跟我主人一样，丢下蠹鱼孙了吗？”蠹鱼孙闻言不祥，大急，挣扎着从水底探出头。 然而秦晓川一脸安详，就好像已经提前变成了得道高僧，一手敲着蠹鱼孙：“蠢鱼，我要当和尚去了啊……等我学会七佛灭罪真言再来念给你听。” “蠹鱼孙不要。川仔是坏人，是坏人！”蠹鱼孙一扭头，成功跑了。 这之后安安静静地过去了五十年。 一莲托生的修行之地，九峰莲潃位于北域深处，是一处独立的小佛脉，足够师徒两人修行。中原有再大的风波也干扰不到这片人间净土。 秦晓川师从一字辈大师，也开始习惯了走到哪儿，受北域诸佛寺之礼遇。他跟随一莲托生，除了佛门武功之外，还学会了如何用最有韵律的腔调念佛经。在北域首富楚王孙的女儿满月宴上，还专程出席，给那被取名“楚华容”，这辈子重新投胎提前出生的粉嫩嫩小婴儿念了一段充满祝福洗心经。 要说也许真的是天命。 出外行商途中，楚王孙无意中从西北救下一族遗孤月无暇，得到了关于金银双绝掌的秘笈，并将这姑娘送去和红叶夫人一起作伴。在这个时候，楚王孙练习的是秦晓川赠与的天疆功法，以及牧神双剑剑法的部分抄录，在北隅皇城也算是一位名声极好的侠商。月无暇得知之后，苦苦恳求楚王孙收其为徒，为了这件事楚王孙专门写信托寺院转交秦晓川，询问他的看法。 “……”秦晓川：“咳咳，收吧，你高兴就好。” 那金银双绝掌怎么办呢？ 楚王孙：“这门武功需要与金银蛊合练，后患极大。但若循序渐进，其威力反倒不如前辈所传吾的‘牧天剑法’。” 实际上是牧神剑法·改。没有了金银双绝掌加成，邓九五实际上习武资质一般，但架不住人钱多甚至生意做到能和西武林天老爷谈合作的地步，直接给自己用最锋利的天铁找令狐神逸锻造了一双神剑。 对于把自己的武功随便传给了外人，牧神表示只要精髓没有外传，一切随意。不过出于愧疚，秦晓川还是将自己的用剑心得写了一本册子借满月宴的机会送给了楚王孙。之后这位已经被蝴蝶掉的邓王爷最终能有什么作为，就要看他自己了。 “如果无暇愿意，我想将金银双掌之秘笈毁去。”楚王孙目中精光。这算是自己不练，也不想让别人去练。 “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徒儿愿不愿意练她的家传武功呢？”秦晓川提示。 楚王孙：“嗯？” 月无暇改名月无波，服下金银双蛊，甘愿牺牲容貌也要练成绝世武功。几年之后，西北十酋王庭真要算是气数已尽，被人一夕血洗，金银蛊女的威名名震北域，之后归隐瀚海森林。听到消息的秦晓川总觉得有点出戏感。 第一富商楚王孙很高兴给自己拉拢了一名超强高手。边疆四族在失去瀚海神之后，又迎来了一位金银林后。始作俑者的两人心情各异，但事情总算还是圆满的。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秦晓川继续回到九峰莲潃学习念经。他对于佛经佛理很没有悟性，导致一莲托生在上一届法藏轮道上坚决禁止他出席。论嘴炮，哪怕一个刚刚入门没几年的小和尚，都能将秦晓川直接从论道台上干下去。 第二届法藏轮道，依旧是西佛国获胜，得到保管神器佛牒的机会。秦晓川估摸着，再有几次，中原佛界就要上佛剑分说大杀器了吧。神渊佛境的杀生僧、道门隐流的剑子仙迹、儒门天下的创建者龙首，三人被称为三教顶峰，已在世间流传百年。 到目前为止，秦晓川一个人也没有遇见过。 这一日。他正盘膝坐在九峰莲潃峰顶终年不融的冰雪上，仔细研究新淘来的两部佛门功法“污垢不染尘”与“光明照大千”。据说这两部功法也是万圣岩佛脉不传之秘，本为两位尊者看家绝学。 秦晓川如今已将自己原本修炼的功体全部根据莲华圣功之法诀转化为佛门功体，所学的招式除了一莲托生所传授的部分七佛灭罪系列，就是一天夜里做梦梦见的“神罗伏魔指”，据猜测有可能是手腕间的舍利子借梦传功，就是不知道功法出自哪里。 冰雪皑皑，没有魔气干扰，九峰莲潃寂静安详。突然一封书信破空而入，来自云端！ 一阵风自动卷起，托住书信，送至秦晓川的面前。一莲托生正在下面山洞里闭关，就算是这样，能不惊动九峰佛气，就将书信送来，代表书信背后的人来历不一般。 信上写了一句话：“天荒山脉有变！” 秦晓川手指一动，将书信化为灰烬，与四周骤然而乱的风雪混为一体。天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