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初次接触
秋季是一个让人伤感的季节，万物在成熟中老去，或是以果实或是以颜色而终结一年的生长。 站在巴山前面，刘俊心中生出一丝比伤感更加深层的情绪。漫山遍野一片漆黑，各种动物和人的焦尸随处可见，犹如九幽地狱一般。 之前得知夏侯听槐火烧巴山而据敌，刘俊并没有什么感觉，但身临其境便知道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了。 凉赵二国的军卒暂且不说，那些生活在巴山中的狼虫虎豹，飞鸟虫豸又有什么罪恶？只是因为人的关系，使它们失去了家园和性命。 因为道家影响，炎黄子孙一直信奉着万物皆始源自然的道理，破坏自然便是与天地万物为敌，有伤天和。 夏侯听槐之前之所以没有请示自己，便是把损伤天和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刘俊心中悲喜夹杂，有臣如此，还有何求？有臣如此，新汉怎会有不兴旺的道理？ 因为感动，悲伤不再有，因为悲伤都化成了无穷动力，坚定了内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个纷乱的时代死的万物灵长不计其数，更何况是比人更低级的动物呢？ 刘俊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身旁的李福和周舒，大手一挥“进山。” 随着三人的前行，后续五万民夫赶着装着粮食的马车，或是推着堆着麻布袋的鸡公车，开始往光秃秃黑漆漆的巴山中走去。 李福与赵国义军的接触是十分成功的，义军渠帅杨广义弄清楚李福来意兴奋异常，当即表示愿意归顺新汉。同时还十分自觉的提出只要新汉愿意接纳自己手下这二十几万人，他便愿意解散军队，只留少数精锐协同新汉军队守护北疆。 这本就是新汉的意思，杨广义如此倒也正常的。现在义军可谓是前不得前，后不得后，空有二十几万青壮，却连隔夜的粮食都没有。如果一直这么下去，自己手中这二十余万人迟早溃散，甚至覆灭干净。 只要杨广义不是白痴就不会拒绝新汉的好意，不过也有可能这是杨广义的缓兵之计，从新汉得到粮食之后再起兵攻城略地，割据一方。 当然，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杨广义真的抱着这种打算。刘俊有办法解决，不怕杨广义耍诈。 现在义军最缺东西是粮草，这就是杨广义的命根子，只要刘俊将粮草牢牢掌握，就不怕杨广义耍诈。 虽然答应了杨广义，安置他手下了二十余万人，也答应了先给他们运一批粮草。但运送数量的多寡依旧掌握在新汉手中。 现在马恒的军队距离万源已经不远，只需要两三日的路程，此时刘俊周舒和李福北上运送的粮食也只够二十万人两三日之用。只要杨广义不是傻子就能看出新汉的意思，为了这两三日的粮食失去最后的机会划算与否一眼就能看出。 刘俊先行便是想要接触一下杨广义，看看此人是否值得接纳。能够成为梁犊之后义军首领威望肯定不低，若是不值得培养，那么这样的人留着也就没那个必要了。 这是一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心狠手辣才能活的更长。 杨广义率领溃退义军南下后直入已经荒废的西城，后义军散落兵卒皆朝着西城靠拢，若不是粮草问题，二十余万义军死守西城，赵国一时间怕也难以攻克吧。 刘俊与民夫们运送粮草刚刚穿过大巴山，便见到了南下三百里迎接的杨广义一行。 或许是为了表达自己没有二心，杨广义只带了两三千亲军来接粮草，其余部队依旧驻扎在西城。 “周大人李大人刘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实在感激不尽。”杨广义看着为数不多的粮草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十分激动，有了这些粮草，自己这二十万人至少三天不用再挨饿了。 “杨将军哪里话？你有这二十余万部下，比起新汉全军更盛，即便一时委屈投入新汉，天王定然倚重将军，下官怎敢托大？”周舒满脸惊恐的模样，好像被杨广义的行为吓到了。 “周大人怎敢如此说话？我杨广义既已投靠天王，哪敢有非分之想。而且之前与李大人已然谈妥，只要马将军大军一到，我自当解散手下兵卒，听从天王陛下差遣！”杨广义约莫着三十来岁，唇厚额凸，半尺长须垂落胸前，生气时长须飘飘，毫无做作。 刘俊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至少从现在来看，杨广义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杨将军赎罪，下官唐突。”周舒依旧以下官自居，接着试探杨广义。 杨广义望着民夫队伍中的运送的粮草，幽幽叹了口气“周大人，我杨广义投靠天王乃真心实意，大人何故紧逼不放？我本以为新汉人人都如李大人那般豁达，却不曾想大人一再侮辱我杨广义。 既然大人不曾对杨广义有半分信任，这粮草我也不要了。等到马恒将军前来我再行率众归顺吧！” 说完又十分留恋的扫了一眼民夫队运送的粮食，然后毅然转身对周舒拱了拱手“告辞！” 说完也不再犹豫，领着两三千亲军拍马而去。 周舒看了一眼刘俊，连忙追上尚未跑起速度来的战马，拉住杨广义的马缰“杨将军误会了，下官所言皆是属肺腑。天王陛下唯才是用，将军精通军略，即便是解散这二十余万精壮，也定然能够得到天王重用。 我乃才疏学浅之辈，今生也就应该止步于此，所以才与将军有刚才那些言语。” “周大人，您所言属实？天王大人真会不计前嫌让小人重归战阵？”周舒跳下战马，脸上表情兴奋不已“实不相瞒，小人自幼便喜好争斗，略知军阵。若天王能够让小人重归军中，即便是一名死士，小人也感激不尽。” 一个等待投靠的义军首领与前来送粮的新汉官吏本不该说这些话的，但是奈何杨广义实在太激动了。 他自十三岁跟随梁犊充作亲兵，之前从未经历过大战，而此次梁犊起兵，他因勇冠三军，指挥得当而升级为梁犊之下第一将军。 杨广义出自平民家庭，深知百姓困苦，所以即便是再饿再渴对赵国百姓也是秋毫无犯。 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梁犊战死，即便是东宫禁卫损失惨重，但依旧还有几十万人。但杨广义还是撤离了。因为大军无粮，他又不肯像梁犊那般劫掠百姓，所以只好率众南下，来到了荒无人烟的汉中北地。 益州的富庶他是知道的，同时也清楚新汉的强大，所以早就萌生投靠的念头。 只是自己人数虽然众多，但大部分只是拿起简单武器的农夫。新汉的强军他也略有耳闻，所以对自己的投靠想法一直犹豫不决。他认为，新汉绝不会为了自己这二十余万精壮的而得罪赵国。而且突然增加有过‘前科’的二十万壮丁，处理不好容易出乱子。 看着不断有人被饿死，杨广义悲痛万分，却是丝毫办法都没有。好在这时候新汉居然来人了，更让他欣喜的是对方还对自己抛出橄榄枝，表示愿意接纳自己。唯一的条件便是自己这二十余万人只能生活在汉中北部，除了留下少数帮助新汉抵御北疆赵国外绝大多数则是重归农夫身份。 而且还愿意接济这二十万人一年的粮食，无偿提供土地农具和种子。 这有什么嘛！这些人大多数本来就是农夫，给这么优厚的条件让他们重新种田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当然，古往今来例子数不胜数。手下的人好解决，但是作为渠帅的杨广义自然而然的认为新汉对解决掉自己，从而杜绝不必要的麻烦。 他很怕死，但同时有不怕死，若是战死，杨广义自认为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冤屈而死则让他无限恐惧，只是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做呢？ 苻洪，姚戈仲与赵国大司马李农三路大军虎视眈眈，若不是顾忌新汉，恐是早已挥军南下，剿灭义军了。 义军粮草全无，武器装备更是缺乏，同时对上三路大军毫无胜算。南下攻打新汉郡县更是找死，连凉赵二国联军都在新汉手中吃了大亏，杨广义不认为凭借自己手中这二十余万拿着农具当武器的青壮能够打败如日中天的新汉。 仔细衡算得失，新汉的条件无疑是诱人的，以顶层的少数人死亡而换来二十万人的生存，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杨广义早已做好了秋后算账的准备，但没想到周舒今日会对他说天王陛下不仅不会杀他，反而会重用他。当然，前提是需要有才能。 杨广义自问军略之事不算差，若新汉天王真是像周舒说的这般，不计前嫌，量才录用，那么自己的机会还真是很大的。 “啪！” 杨广义面朝南方，屈身跪下，铁铠发出清脆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身后两三千亲兵也一起面朝南方而跪。 “今日我等深受陛下厚恩，敏感五内，誓死不敢相望。唯有肝脑涂地，才能报答陛下洪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