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乾清宫批斗大会
那一夜,屏退了左右的弘治皇帝抱着朱厚照唠叨到了很晚很晚。 一直唠叨到朱厚照在这难得的父子深情中沉沉睡去。 翌日,像往常一样风雨不落的上早朝的弘治皇帝越发的显得苍老起来。尽管这天早晨的阳光是那么的炽烈,可老皇帝的身体依旧在微微的颤抖。这是一个即将英年早逝的温和男人。 连续争论了三天,备受关注的王守仁也没有从某个角落里站出来供所有人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最起码在朱厚照看来是闹剧的一场闹剧。 若是在嘉靖朝,这样的破事可能会拖上三个月,在万历朝,则可能会拖上三年,但在弘治朝,三天已经足够久了。 孩子打架,自有家长来管。可弘治皇帝这个家长干系太大,说是家长,他却是天下人的君父。 所以是时候该有人出来顶缸了。 李东阳首先出班奏对,他是礼部尚书,外国来朝正是在他所管辖的范围之内。 “皇上,三个月前北元递上贡表要求朝见陛下。算算日子,北元的使者也快要到京了。所以臣想求得陛下旨意,如何接待北元的使者。”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角,一夜未眠给他带来的负荷相当大:“李卿,这件事情不是在三个月前已经议过了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礼部拿出章程来便是。” “回奏陛下,三个月前确实已经有了章程,本次北元朝见将由太子殿下代陛下接见北元使团,如今殿下被囚天牢,原先拟定的章程恐怕是不能再用,所以臣特来请旨。”李东阳不紧不慢的说着。 “那就着礼部重议,尽快拿出新的章程!”弘治皇帝摆摆手道,“北元近些年虽多次犯边,但已经没有当年英宗皇帝时候的猖獗,不用在意。” “臣明白,只是北元使团到京的时间已经无多,礼部已经准备了三个月,银子也拨给了东宫十余万两,此时再全部推翻重来,只怕……” “做不了是么?”弘治皇帝坐直了身子,逼问道。 “按期来讲确是难以如期完工,本来礼部是以太子接见使臣的礼仪布置,若要改动,则不然是大动,先前的银子可就白花了。” 弘治皇帝闭目想了想,缓缓开口对首辅刘健道:“刘卿以为当如何?” 刘健身为内阁首辅,此时不得不开口,但是顾及到前些日子和言官们产生的龃龉,只是说道:“外邦来使乃国之大事,向来与用兵对等,然而素来用兵之时临阵换将是为大忌。但国之大事向来当由陛下一人决断。” 刘健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因为话已经说的很明白,谁反对,谁就是扰乱国之大事的罪人。 国子监祭酒出班奏道:“老臣以为不妥,太子乃是待罪之身,此等国之大礼怎可有待罪之人主持?臣以为万万不妥。” 刘健还没开口,内阁中最能侃的谢迁便挽着袖子上阵了,这老头把胡子一抖,对始终揪着太子不放的国子监祭酒说道:“祭酒大人,请问太子犯了什么罪,怎么就成了待罪之身?” “哼,太子所犯的罪过三天前已经在这里讨论过,陛下明令下旨将太子关入天牢!”国子监祭酒严辞凿凿。 “陛下当日只是说将太子关入天牢思过,以后再论,何曾说过有罪?”谢迁微笑道。昨日弘治皇帝进入天牢,别人不知,他们几个内阁大臣却是知道,如很能不明白皇帝的心意所在。 国子监祭酒还待发话,谢迁却已经步步紧逼,继续道:“况且太子毕竟是国本所在,又年幼,犯些过错也是人之常情,祭酒大人就这么一棒子打死是不是太过了些。若说有错便不能行太子之责,那陛下也曾因天旱多灾而下过罪己诏,依大人的说法是不是也不适合继续执掌大统?” 这番话说得极为诛心。也就是在弘治朝谢迁敢这么拿皇帝当挡箭牌,若是换个皇帝最次也是罢官流放,运气不好碰到朱元璋,说不定就立刻被咔嚓了事。 国子监祭酒一听,立刻下跪磕头道:“臣不是那个意思,绝不是那个意思啊。” 弘治皇帝摆摆手道:“祭酒起来吧,朕也知道你是一心为国,不会怪罪你的。” 国子监祭酒战败,但依旧有人不死心。做御史言官的这些人没事都要说上两句,何况是这般天大的事情。 刘菁,字惟馨,涪州人。弘治十二年进士。授户科给事中。为人素来耿直,只分黑白对错,从来不看对象。当日初议东宫门前斗殴事件时便积极发言,此时见国子监祭酒败下阵来,立刻就摆开了阵势。 “臣闻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却是师之惰。陛下日理万机,教导太子的事情从来都是由詹事府的人来做,所以臣以为,此事太子虽有错,但错却不在太子,实为教导太子官员的过失,应当责罚。”刘菁耿直,却不是笨蛋。 他三扯两扯的又把话头扯到了首辅刘健的身上,谁都知道刘健是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少傅,教导太子的职责正好就在他的身上,一棍子打翻了刘健,顺道也就打在了朱厚照的身上。 皇帝是没有错的,那错的只能是师傅。不可谓不狠,不准。 刘健确实是对朱厚照疏于管教。 一来政务太多,堆积如山,况且他也只是个挂名的师傅,真正授业的却是他人诸如杨廷和之类的下级官员。 二来他也实在不想去和朱厚照见面,因为刘瑾那个宦官是朱厚照的亲随,形影不离的刘健一看他就想起那档子认亲的事来,心里直犯恶心。 但是教导不好太子的总账一算上来,肯定是还会落在他刘健的头上,跑都跑不掉,除非有人来背锅。 李东阳却是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正在刘健无话可说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呼,一个身着青色官服,胸前绣着黄鹂补子的小官叩拜在殿外:“臣,钦定詹事府左春芳左中允杨廷和前来请罪!” 这一连串的官名可谓报的是极为漂亮,尤其是加上了钦定二字更可谓是点睛之笔。 左春芳左庶子官虽不大,却是日常教授太子读书的重要人物,加上了钦定二字之后更是升级为全权负责太子读书。杨廷和一句话就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弘治皇帝一听是杨廷和正在殿外请罪,立刻就召他进来,张口便龙颜大怒:“杨廷和,你教的好学生!朕是相信你才将太子交到你的手上,如今竟做出如此泼天的错事,你待怎说?”
杨廷和只是跪在地上,埋头不语,等风雨过后,放才抬起头来请罪道:“太子犯错,理应我这做师傅的接受责罚,与太子并无干系,至于陛下如何责罚,还是请听臣细讲了其中缘由再来责罚不迟。”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给了他一次讲述的机会。一时间,整个乾清宫大殿落针可闻,刘健等人是在听他如何认错,祭酒、刘菁等人却是打算从他的话语中寻出破绽加以辩驳,两方心思各不相同。 杨廷和将官帽取下放在身前,方才从容禀道:“太子年少,本该由臣仔细劝导,奈何这样的事情臣却无法劝导。年轻人火气旺盛,尤其是触及到女子时便是八头牛也拉扯不住,更别说臣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迈书生。” “当日太子和王守仁在国子监前的一番争闹确实是各有各的道理,皇上您给太子的褒奖也是合情合理。而后来的东宫门前斗殴事件确实与先前的争执并无干系。” 在所有人看来国子监争执和东宫斗殴是一件事,但是今天杨廷和却是告诉所有人这完全是两件事。 “杨廷和,你休要信口开河!”当下祭酒便又站了出来打断了杨廷和的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太子殿下受辱在前报复在后,怎的到了你口中就成了两件事?你是完完全全的在狡辩,在混淆视听!” “请祭酒大人荣下官把话说完。”杨廷和不紧不慢的说道。 “皇上,这杨廷和欲逃罪责满口谎言,请皇上治他欺君之罪!” “祭酒大人,您这一把脾气了性子怎么还如此暴躁?”杨廷和没有开口反驳,倒是侃神谢迁小秘密的开了口。 “祭酒大人我且问你,你为何总是要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太子?须知太子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如果是报复早就现世报了,为何还会深沉到多日以后才来报复?实在是荒谬!皇上,臣以为其中确实是另有隐情。” 弘治皇帝被这群人吵的头疼,示意让杨廷和继续说下去。 杨廷和得了旨意自然史将后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王守仁如何爱慕玉明萧怕了府中的墙头,如何在东宫中来着不走等等,只把殿上群臣侃的目瞪口呆。 安静了三秒之后,大殿之上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祭酒指着杨廷和的鼻子骂道:“杨廷和,你真以为满朝公卿的都是三岁小儿,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么?” 他转过身拱手对弘治皇帝说道:“皇上,有件事估计您也听说过,在王守仁十七岁的时候他的父亲王大人曾经给他说了一门亲事。 结果大婚当日,这王守仁却是失踪了,两家人满世界的找了两天之后才在山中的一座禅院找到了正在和高僧论经参禅的王守仁。 臣听说那女子虽算不上绝色,但也孰为艳丽,由此可知王守仁并非好色之人。杨廷和欺瞒我等,不知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