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何婉的故事一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季言就收到了一张火红色的请柬，上面隐约可见金色的暗纹流转，且用三级火狐的尾巴毛做成请柬的流苏。拿过请柬，看着上面的描金字，季言不得不在心里叹了句：真是奢侈！拿在手上才意识到，这张纸如丝绸般顺滑，凉凉的，很舒服。 连请柬都如此奢华，不知道这位商会少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自觉的季言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少主，产生了一丝戒备。 当季言和青灯来到水榭小筑时，入目就是曲曲折折的荷塘，只能远远的看到湖中心有一座小亭子，隐约传来悠扬的丝竹声。层层的荷叶被拨开，一艘小船出现在两人面前。撑船的是一个小小的少年，等他们上船以后，便似箭一般朝湖中心而去。 亭子是常见的六角飞檐，亭子周围轻纱飞舞，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弹琴的女子，有一个一身青衫的男子，在他身边有一个背对他们而坐的女人，似乎在……整理衣服？季言皱了皱眉，她的幻境之术不仅仅能控制人心，还能在与人接触的时候看到人的记忆。 而现在，季言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人竟然在约见客人时，与自己的女人欢好，真是不知廉耻！更重要的是季言觉得这人没有给予客人相应的尊重。 小船靠了岸，季言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等进到亭子里去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整理好衣服和妆容，现在看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了。那青衫男子正在执酒壶倒酒，一道清越的嗓音传了过来，“我先敬姑娘一杯，算是答谢昨天仗义出手的几位。” 季言稳稳地接住扔过来的白玉酒杯，在空位上坐了下来。 “给姑娘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一道犹如空谷黄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季言抬眼看过去，正是刚刚在青衫男子身边的女子。这个女人长得非常精致，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似柔弱的身躯，自有一股坚韧之气。会让人想到这是个在逆境中坚强成长的，自有一身傲气的女子，很容易引起男人的好奇，想要一探这个人的身世，想要解开她的秘密…… 只可惜她碰见了季言。 季言压下心里的嘲讽之色，站起身不动声色的与她对饮一杯，说道：“不敢当，姑娘没事就好。” “云娘的谢，你担得起。”那青衫男子笑着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向，这才是江湖中人嘛。”那人招招手，云娘又十分乖巧的坐回到青衫男子的身边为他斟酒。 “至于昨天伤到的十几人，”男人顿了顿，看着季言毫无表情的脸，笑道：“那是他们没练到家，姑娘莫放在心上。” 那人又倒了一杯酒，灼灼地看着她：“我再敬姑娘一杯，不知道在下能不能跟姑娘交个朋友？” 季言看着那人的眼睛，那里面并无情欲，有的只是想招揽人才的心，以及欣赏。季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下季言。” “言姑娘真是个爽快人，在下商无痕。”那人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姑娘在商会里打听进山的路，是准备去不归山？” “不错，”季言放下酒杯，“不知道商公子可有进山的路线图？” 商无痕回道：“这要看姑娘是去干什么了，有人是为了狩猎，有人是为了历练，有人是为了高额的赏金。路线图这种东西，一般只提供给过路的镖局。所以路线全部都是山最边缘的地方。” “想来也是最安全的的地方了。”季言接了一句，“我只是取道不归山，对山里面的东西我没有兴趣。” 商无痕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是取道不归山，心念一转，“如此倒也巧了，算是顺路，我们不如结伴而行？” “好。”季言淡淡的应了下来。 两人一时无话，亭子中只剩下泠泠的琴声。“商公子如果没事，我就先告辞了。”季言起身告别。 “姑娘打算何时启程？” “越快越好。” “那，三日后，我在商会恭候姑娘大驾。” 季言转身离开水榭小筑后，整个脸都黑了，等回到客栈，季言说道：“青灯！传信何婉！告诉她，她要找的人出现了。” 往往没想到，商无痕身边的女人竟然是她！何婉寻寻觅觅找了那么久，她居然还活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一眼，季言就感觉这个女人让她很不舒服，现在想来，就是她那种看似天衣无缝的矫揉造作的举止让她忍不住反胃。手段真是高明的很，装得真是太像了，差点连她都骗过去了，难怪当年何婉会被她害得那么惨。 何婉出身商贾之家，商贾其实对嫡庶没有那么大的划分，何家是当地的一个富商，当家人身边妻妾无数，子女也不少，吵吵闹闹的事情也多。何婉的母亲也只是何府里众多姬妾中不起眼的一个，过了新鲜劲，就没再何府里掀起过一点浪花，生下何婉以后，一直小心翼翼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不闻不问，与世无争，一心想把女儿平安带大。而何婉呢，则从小就一直希望有一天能悄悄地带着母亲离开这里，甚至为了这个计划她开始偷偷攒钱。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后宅的妇人之争，终究还是波及到了她们母女身上，新进府的宠妾与大夫人斗法，最后的结局竟是让她母亲做了替罪羊！大夫人命人在他们房间里搜出了来历不明的十两银子，有人咬定这就是他母亲收受的好处。 何婉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充满血色的一天，不会忘记大夫人泄愤一般的下令把她母亲杖毙，也不会忘记新夫人嘴角那末不甘心的笑容，更加不会忘记他们和奴仆趾高气昂离去的背影。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在站在角落里，也没人注意府里又死了一个人，毕竟何府里的姬妾实在太多了。 她母亲到死都没有求饶一声，她只是死死地瞪着前方，眼睛里满是对女儿的担忧，行刑结束后，有人拿来草席，把她从后门拖了出去。 等到黑夜来临以后，何婉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她努力的想从草丛里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脚软的不成样子。 从那以后她就犹如影子一样生活在何府里，本就没人注意的人，变的更加没有存在感，在何府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她知道这里的女人就像花一样，再漂亮也有败得那一天。她在等一个时机，等新夫人失宠的那一天，想看看她的下场。 但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位新夫人似乎是朵不会开败的花，府里的新人来来去去，一批又一批，但她始终能与大夫人平分秋色。她在府里四处游荡的日子里，听到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最重要的一件事莫过于得知新夫人和七小姐是一伙的，很多时候都是七小姐给她出的主意，包括当时自己母亲的事情。 她无法忍受的是他们言语之间对于枉死之人的轻贱，尤其是言语间对自己母亲的侮辱，与世无争在他们看来，是在寻找时机东山再起，是城府极深之人，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真是在正确不过。 何婉听得泪流满面，如果母亲真的想东山再起，何苦在这里苦熬这么多年，如果真是城府极深之人，怎么会被他们的小计俩害死。 她再府里面四处寻找帮手，想要扳倒七小姐，却一无所获，无人肯与她结盟，最后她十三岁那年的元宵节，她被人抓走，送进了暗卫的训练场。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季言已经去拜师了，她才查出，当年把她扔给人贩子的就是何府七小姐！ 这个结果让何婉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她真的很想把那个女人的皮一层一层的剥下来，看看她的心肝是不是黑的。 最终她想起了一句话很有名的话：成王败寇。是的，成王败寇，当初我的手段不如你，被你当做蝼蚁踩到尘埃里。那么如果有朝一日，你的手段不如我，就不要怪我把你挫骨扬灰！何婉在心里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何婉一开始是护送往返于西域和中原的车队，同时向他们学习经商之道。季言送来的小药瓶让她看到了这里面的巨大财富，季言炼制的丹药纯净度比外面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而且，这满满一小瓶里装的全是火灵丹。千金难求的丹药，在她手里制作难度似乎降低了不少。 征得季言的同意，又联系到其他的朋友，这场丹药生意慢慢展开。何婉对金钱有着天生的敏感，能出很多奇思妙想的主意，但是具体的执行步骤却要他们反复商量才能开展。一个隐形的商业帝国雏形正在慢慢形成，但是这些当事人并不知道，他们只是想有朝一日，洗刷自己曾经的耻辱，不再仰人鼻息，不再受制于人。 老三的伤口愈合的很好，商会少主派人送来了路线图。听着夏衣絮絮叨叨的报告，季言有些心不在焉。 又是一个满月，不知为何，今天莫名的有些思念鱼子非，临走前，他说：“你只要在江国出示这枚玉牌，我就知道你到了。”那样肆意张狂的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一只青色的小鸟落到了季言的手指上，小鸟乖巧的啄着她的手指，季言理了理它的羽毛，顺手解下了上面的信纸。 “不归。等我消息。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