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泥潭
“呼！”严羽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睁开双眼，脸上隐隐现出几分痛苦表情。 “今天这是怎么了？”从床上站起来，严羽披上件衣服走到床边。窗外月色明亮，满天繁星铺满夜空。时至深夜，但是严羽的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从今天晚上开始，严羽就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始终无法像往常一样进入到元素世界之中。一股无形的力量总是将他的意识硬生生推出来。 这样不但没法和自己的火元素使沟通，而且体内的混沌法阵也吸收不到丝毫混沌魔力，这让严羽的修炼陷入了停滞之中。 “是因为心绪不定？”严羽站在窗前，略略有些失神。旋即他想到了什么，双手捏起一个法诀，开始运行十方后土诀。 虽然刚才没有吸收到任何混沌魔力，不过严羽xue窍的气海中仍旧是魔力鼓荡，十方后土诀的运行也没有任何异常。运行了一个周天之后，严羽重新睁开眼睛，此刻他的心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再次尝试启动混沌法阵，结果依然如旧，元素世界中好像自然而然地生出排斥的力量，拒绝其它意识的进入。再三尝试仍然没有结果，严羽只好放弃了修炼，躺回到床上。 春日祭后的第二天本应是没课，严羽难得偷闲睡了个懒觉，起床之后却听到宿舍外面似乎有人大呼小叫。严羽连忙唤来许念心，让她去打探一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多时，许念心也是满面诧异地回来，急冲冲地对严羽说道：“快！试试你还能不能施法？” “施法？施什么法？”严羽正拿了毛巾抹干了脸，笑问道。 “随便什么，你快试试啊。”许念心瞪了他一眼急道。 严羽随手画下一个轻灵术法阵——除了火球术之外，这可是他最熟悉的魔法，而且也不虞破坏屋子里的设施。 法阵刚一落成，顿时一道白光闪过，落在许念心的身上。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轻巧多了？”严羽笑问道。 “咦？为什么你能施法？”许念心一脸狐疑，拿出自己的法杖来迅速释放了一个火球术。 但是，虽然许念心的法阵画出来了，但却没有丝毫效果！法杖顶端流淌出的魔法材料在空中聚集成了一个法阵的图形，几秒钟之后便慢慢地消散掉，原本魔法激发的火球更是了无踪影。 “你看，外面的人都是这样，今天一早起来之后，大家就发现原本的法术都无法施放了。”许念心急道，随即眼珠一转，又拉着严羽央求道，“你也放个火球术看看。” 严羽微微一笑，依言而行，一个火球术法阵也在胸前飞快地成型。 不过还没等他念诵完咒文，已经感觉到情形有些不对。虽没有分毫差错，但是其中却感觉不到魔法元素往其中聚集的充实感。而等到他的火球术施放完毕之后，出现的结果自然也同许念心刚才一样，毫无反应，只有悬浮在空中的法阵慢慢消散。 “果然啊……”许念心拍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刚才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呢。” 严羽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也知道，魔法能力可是现在许念心最看重的事情了，只要不是在做正事的时候几乎都用在了练习魔法上。 这个女孩子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内心却十分要强。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自从逃难遇到了严羽，就不愿再回到原来那农家女孩的一方天地中。原本和她一同跟随严羽习武的小石头，在武学上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这一方面让许念心很为自己的弟弟骄傲自豪，但是内心中也未尝没有失落和遗憾。 而自从来到西华大学堂，发现原来那么多出身名门的贵介公子都无法掌握的法术，却正好为她打开了一扇窗户。严羽对魔法的看重，许念心是知道的。尤其是有褚岳阳这个对比，让她分外为自己的魔法天赋而自豪。在她心底还隐隐有着一个深藏的愿望，或许当有一天她的魔法大成之后，能够真正的站在台前，成为严羽故事中一人，而不是始终只能做一个侍女。 这些颇为复杂的情愫，严羽自然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深切。尤其是他在魔法学徒之外，本身还是一名武士，而且奇遇连连，大有机会冲上高阶。魔法对于严羽来说，还谈不上赖以生存的倚仗。只是他对于这种神奇技艺的好奇心和一点身为潜伏者的责任，让他比普通学徒更加用心。 “也就是说，现在轻灵术能使用，但是火球术却不能施放了是吧？”严羽转念问道。 “不止，我刚才听他们议论，说是所有的魔法——除了你刚才用的这个之外，都不正常。”许念心说道，“早上的时候，都还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后来大家一碰头，几个甲字班的学员已经去星辰楼找相熟的老师打听去了。” “确实很奇怪。”严羽点了点头，再试验了几次，果然他的几种变种火球术现在都已经失去了作用。严羽心中微微一动，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在修炼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混沌法阵无法使用，跟火球术等魔法失效的现象说不定有什么关联呢。 再往深里想想，为什么同为一阶魔法，但是火球术，冰灵术这样的魔法失效，但是轻灵术却仍然无碍？当初康奈在严羽身边的时候，曾经详细指点过严羽火球术法阵，不过举一反三，一阶法阵的几个大概模块构造都有想通的部分。严羽仔细一琢磨，发现除了轻灵术之外，其它无法释放的一阶魔法都是引导性魔法。 以火球术为例，形成火球术所需的火元素魔力，只有大约二十安培左右是来自于施法者体内的魔力储存，而其余的部分都是以这二十安培的魔力为核心，从周围的空间中吸附进来的游离魔法元素构成。 而轻灵术则不同，在施放魔法的时候，所有的风元素魔力都是由施法者体内提供。因为只是辅助性魔法，所以这个法术消耗的总魔力只在二十五安培左右，法师本身的魔力储存完全可以供应，不需要再临时抽取其它的风元素进行补充。 这也是为什么轻灵术的法阵比起攻击性法术的法阵要来的简单一些，而且施放魔法的过程也更加快捷。 严羽正在出神，许念心却拉着严羽的衣袖说道：“你不是也跟那个金美人关系不错吗？去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啊。” 严羽看看许念心眼中的焦急神色，但是脸上仍然强作矜持，不禁一笑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在严羽看来，学堂中原本教授的法术都失去作用，这件事情学堂的老师肯定会有交代，倒是不用急在一时。但是除了施法之外，严羽想要让自己的火元素使成长修炼的事情也耽误不得，所以还是去找露贝迦一趟好了。 出得门来，看到果然不少学员都聚在陨石楼的大厅中七嘴八舌地商议什么。那些已经练出法术的学员脸上都有患得患失的急切表情，不时往大门外看看，想是在等待那些去星辰楼的学员们回来。而那些原本就修炼魔法无望的丁戊两班学员则多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大厅里乱哄哄的一片。 严羽溜着墙根跑出了宿舍，径直往电云楼走去。 他不知道露贝迦这样的老师在学堂里平素是住在什么地方，不过除了平时上课的时候，金美人应该都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头忙碌。 不过才走到电云楼附近，严羽忽而注意到自己前后左右的路上，不知不觉围过来十多号人。 这些人都穿着学堂学员的长袍，但是形容长相与大秦人颇有不同，一看就是二部的学员，平素很少在本部这边出现，是以严羽适才没有注意。 等到他发现那些阴沉着脸不言不语的二部学员似乎都是以自己为目标的时候，前后左右的几条道路竟然都被他们封死了。 “就是那人！就是他杀了哈德门！”不知道谁突然高喊了一句，就好像往平静的水面上扔进了一块石头。顿时那十多名二部学员都高喊起来，往严羽身边跑了过来。 “是给哈德门报仇的？”严羽微微一愣，不禁苦笑起来，“他可不是我杀的啊！” 但是眼看那些少年们脸上神色，根本不可能听进去自己的辩解。这帮人想必都是哈德门平日的好友，这家伙死得莫名其妙，这帮人就将这笔帐算到了严羽的头上。 严羽左右看看，这些二部学员虽然都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大多身材魁梧，一看就是身强力壮的角色，不愧都是草原沙漠上的孩子。若是普通的大秦世家子弟，落在他们手上可没个好下场。 严羽左右环顾一眼，顿时拔腿冲进了道右边的矮树林中。这矮树林里灌木丛生，好多上面都带着尖刺，严羽尚有二阶力脉在身根本不惧损伤，不过那些普通少年应该都不敢进来吧。 这时却听到背后又有人高喊了一句：“大家不要放过他！昨晚魔网建好了，这家伙今天也用不了魔法！大家不用怕只管追！” 严羽一听，顿时奇道：“魔网建好了？上次那些聚魔塔不是都被破坏了么？” 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那群二部学员可真是为了抓他悍不畏死，当下就有七八人径直冲进了矮树丛中。那几人皮糙rou厚，也不管身上的伤口，只是用手挡住头脸，就往灌木丛深处冲进来。 而其它的学员也没有闲着，大呼小叫地绕着矮树丛跑起来，看样子是准备到另一边堵截。 严羽的速度哪是这些家伙追得上的？只是他不愿显露身手，一边往前走一边思忖着魔网的问题。回头一看，已经有一名身高体壮的二部学员追到了身后，眼见自己的行踪暴露，那家伙更是来劲，竟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弯刀披荆斩棘，口中吼吼着如同鬼叫一般。 严羽一看顿时心中有气，这帮家伙为了对付自己，竟然连刀都带了上来，分明是要把自己往死里弄了！昨天他和哈德门的比斗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丝毫违规。严羽可不信这些家伙看不出来，哈德门的死亡跟自己没有半分关系，若是不知道他们与影殿关系的，最多会认为严羽是倒霉催的恰逢其会而已。 他还不知道，哈德门虽然身死，但是他刺客的身份却是板上钉钉。这些二部的学员原本就是和哈德门关系不错的，因为哈德门的“行刺”，这些人昨天晚上受到了校方和镇南王手下的连番审问，若不是学堂老师坚持，只怕这些人中有一大半要被那些如狼似虎的镇南王手下给带回去拷问。 二部学员原本挑选的都是一些西域小国少年，对于大秦人有种本能般的敌视，此番受到牵连，一腔闷气无从发泄，只能将严羽作为了出气筒。也不顾学堂中的章程，趁着今天所有法术都无法使用，纠结了这一票人来寻严羽的晦气。 严羽心中不平，自然也不再埋头跑路，干脆回过头来，迎面冲那挥刀的学员冲去。 那高大少年正大刀挥舞，将一丛荆棘挥到左右，突然见到严羽倒送上门来，顿时心中一喜。舔舔肥厚的嘴唇，那人狞笑了一声，也不管旁边的荆棘，劈头一刀就往严羽的肩膀上劈下来！ 按照他们原本的商议，这次不是要杀了严羽，只是卸掉他一只手一条腿。这比杀人更让人难受，而且之后学堂的处罚还不会那么严重。大秦人所说的法不责众，在草原上也有同样的道理！ 但是等到他的弯刀落下，眼前却突然一花，然后额头上就是一阵剧痛！ 那高大少年狂叫一声，险些连刀都脱手而出。额头本就距离眼睛很近，猛然遭受重击一时间连眼睛都睁不开。 等到睁开泪水满盈的双眼，那高大少年才发现，刚才给自己额头重创的竟然是一根蔓藤！那蔓藤不过只有小手指头粗细，天知道怎么会那么结实，自己一头撞上去，竟然被硬生生勒了回来！ 而这时严羽已经忘旁边错开两三步，他脸上显出惊惶神色，似乎是被刚才高大少年那一刀吓破了胆子，之前鼓足的勇气都被耗光，只是满脸煞白地往后退开。 那高大少年强忍住眼中泪水，低头绕过那根该死的蔓藤，又狂吼一声往严羽这边扑过来！这次他可是下定决心，多卸掉严羽一条胳膊！ 但是偏偏严羽哆哆嗦嗦地往后一退，一根被他带的弯折的藤条曲到了极限，绷得一声倒弹回来，却正好打在高大少年往前迈出那条腿的膝眼上！ 膝眼何等脆弱，那少年顿时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滚石一般扑倒在地上！ 接二连三地，随着那少年跟着严羽一步步往树丛深处走，周围所有的植物似乎都变成了他的敌人！那少年渐渐发现，每走一步都变得如此困难，眼见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但是他身上的伤口却在成倍地增加！ 莫非这树林里的植物都成精了不成？当那少年的心中终于生出一丝恐惧的时候，原本支撑他向前的一腔愤懑全然消退。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错综复杂的蔓藤缠绕在中间，简直是寸步难行！ 同样的境况，发生在其它几个进入树丛追击的学员们身上。而那些围在树林外围的二部学员们则都是面面相觑，心中生出一丝寒意来。密密的树丛中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是不时响起同伴鬼哭狼嚎一般的吼叫。 这树林里，究竟藏了什么？ 几个带头的少年对视一眼，咽了口唾沫萌生退意。正在这时候，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嘶哑而冰冷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这时，严羽正在树丛中耍的不亦乐乎，他的最后一个敌人已经被弄得晕头转向，气喘吁吁地正在和满身的刺藤搏斗，而严羽则笑吟吟地站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好整以暇抱着胳膊看着他。虽然严羽身上的衣袍已经在刚才的穿行中被划得破破烂烂的，但是他身上却只有几个浅浅的划痕，连血都没出几滴，自然看起来不像对手那般狼狈不堪。 正在这时，严羽心头突然生出一股警惕感觉。还没等他有所行动，脚下的地面却陡然变软，化作了沼泽一样，将严羽的双脚都陷进来！ 严羽心中一惊，反手抓住了身旁的一根蔓藤，连忙将自己身体提起。 但是那脚下的沼泽地面突然一阵鼓荡翻腾，竟然变成了一只长达五米的泥手！泥手从沼泽中伸出来，五指一握，将严羽完全握在了手心里！ 然后那巨手猛然向地面下一缩，顿时杳无踪迹。沼泽一般的软泥顿时又变回了原本的地面。 那个正在挥刀的少年目睹了这一幕，禁不住停下手来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