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代价

    一阶标准火球术，耗费魔力单位二十安培，爆破点中央力量为一千卡特，大约相当于四百斤的力道。

    而在爆炸中心以外的地方，火球爆炸产生的力量则会以指数形式衰减，至于什么叫指数形式，要等到上了第三年的算学课才能明白。总之，在火球爆炸半径大约一米之外，火球术的威力就会骤减到一个临界状态。从理论上说，在这个距离之外，火球术的爆炸是无法在战场上造成有效伤害的。

    这一个距离的数字，精确地说是一点四一四米，在经典魔法理论系统中也被称为一个“正步”。从理论上来讲，两名法师在正面对抗的时候，如果一名法师对准目标释放了一个火球术，那么只要在火球出手到飞临目标的这一段时间之内，目标往旁边跨出一个“正步”，那么就可以躲过对方的一击。

    当然，在正常的法师对决中，这种情况不会经常出现。因为火球术被释放后的初始飞行速度大约是每秒五十米，而通常两名法师在施法对抗的时候，双方距离都会在五十米之内。也就是说从施法完成到火球击中只有一秒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很少有人能够做出正确的反应，并且迈出一个“正步”。

    所以，在法师的对决中，尤其是魔网发明之后的法师对抗中，应对对方魔法的方法，往往是用另一个魔法进行拦截对撞。这也让法师之间的对抗变得尤为精彩，往往会演变成暴风骤雨一般的狂轰乱炸。在这种情况下，施法的速度和稳定性就变成了战斗胜负的决定性因素。

    当然，在魔网被发明以前，尤其是中古纪之前，战斗法师还是一个非常流行的职业发展方向。那时候的战斗法师不但要学习魔法，同样要接受骑士的武技训练。魔法和武技的交替使用，使得战斗的场面复杂而诡异，双方都必须在高速移动的同时保持不断地吟唱和法阵的绘制。当时的高等魔法学院里甚至有一项训练是一边在卵石堆上跑步一边用针缝衣服。

    康奈告诉严羽这些事情的用意，就是让他明白，即使是一阶火球术，在战斗中同样能够发挥出不同的作用。

    “现在战斗法师已经不再流行，而法师的战斗训练也早就规范系统化。所有的动作都经过了数代人的优化，按照最有效和简洁的方式写入了教科书里。”康奈说道，“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对手的任何举动都是可以预料的。我听说你曾经是一名武士，应该明白这代表的意义。”

    严羽不自觉地点头。这就好像是那些寻常的民间武夫一样，练过拳脚却没有炼出气丹，只是凭借平素习练的套路出手，虽然身长力大，打普通人绰绰有余。但是在真正武士的眼力，却浑身都是破绽。

    真是他们所习练的拳法不好吗？其实也不尽然。

    能够在世上流传的拳谱，肯定都是成名武师的心血精华，又经过了数代人的演练，若真是浑身破绽那绝对说不过去。只是拳谱是死的，套路也是死的，而人却是活的。特别是两人交锋，你用的套路对方了然于心，自然也会做出针对性的破解方法。

    而凝结了气丹之后，武士的战斗技巧就已经近乎于本能。技巧方面的东西都已经变得多余，为战斗的胜负完全由气脉的阶级以及战技的高低决定。

    一番联想之后，严羽对于康奈的话深以为然。而康奈让他进行的第一阶段训练，就是将火球术这一门法术的吟唱和法阵绘制完全记熟，做到就算身体受到打击也同样能完成施法。

    来到练功场中新开了一个房间，严羽便开始一阶火球术魔法释放的实际练习。

    大约是因为之前有了轻灵术的学习经验，再加上这些天里头一直在徒手练习法阵的绘制，严羽的一阶火球术施放上手极快，快到让戒指中的康奈都连呼不可思议。

    原本想要让严羽在半个月之内做到的目标，严羽竟然在一个下午就完全达到，就好像一阶火球术的法阵早就烂熟在心中，如今只是重新捡起来一样。

    严羽心中也隐隐有些诧异。原来他练习一阶的轻灵术时，虽然也颇为顺利，但是也曾经接连失败过好几次，远远没有练习一阶火球术这样顺利，难道是因为他常年玩火，所以跟火球特别有缘？

    不过严羽随即又尝试了一下一阶的轻灵术，马上就发现，自己在施法的时候，手脚似乎确实比起两个月之前快了很多。同样是一阶轻灵术的施放过程，严羽现在不但手上速度快了一半，而且更重要的是变得更加流畅。

    每当他想要施法的时候，咒文刚到嘴边，手中想要绘制的法阵就已经完全浮现在脑海里，仿佛根本不用思考一样。

    “这样算不算是已经达到要求了？”在接连施放了二十个一阶火球术完全成功之后，严羽笑着向戒指里的康奈问道，“这么说的话，我可以进行下一步的练习了吧。”

    戒指中的康奈没有出声，严羽就将这当做了默认。魔法学习进展得如此之快，严羽心中也颇为畅快。在康奈的第二步教程中，严羽要做的就是熟悉在移动中，甚至是震动中完成施法的过程。这一步比起上一步尤为艰难，而且充满了危险。因为施法失败之后马上就会面临魔力的反噬，若非在练功场中，所有的房间都有对其中学员各项生命指数的监控，康奈也不会让严羽在这里进行这一步练习。

    不过现在康奈的沉默却因为他陷入了另一轮思考中。严羽的学习魔法速度之快，还可以归结到天赋使然。但是他一连使用了二十个一阶火球术，却丝毫看不出魔力枯竭的征兆，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要知道，一个一阶的标准火球术，所需要耗费的魔力为二十安培，二十个一阶火球术，消耗魔力的总量就是四百安培，再加上之前零散的火球术和轻灵术施法，这一段时间之内，严羽的施法耗魔总量已经铁铁地超过了五百安培的大关。

    这一个数字，对于正统法师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一个三阶魔法所需消耗的魔力量而已。但是这种情况出现在魔网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出现在一个从没有接受过系统魔法训练的魔法学徒身上，就变得很不寻常。

    还是那句话，魔法师体内储存的魔力是有限的，但是魔法师在施法时能够调用的魔力更加有限。而法师一次性调用魔力的数量，被称为魔力通径，也就是魔力感应值，往往是体内魔力储存总量的十分之一。虽然每个火球术所调用的二十安培的魔力，就算乘以十倍也不算什么大数字，但是不要忘了，严羽是在连续施法。

    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法师，能够连续释放五个魔法，魔力通径就已经白热化，如果继续施法就可能会影响身体。所以真正的法师，在战斗往往会使用自己所能掌握的最高等级的法术，虽然高阶魔法效果和它所消耗的魔力值并不成正比。

    而严羽在联系释放了五百安培的魔法之后，仍然毫无异状，这只能说明严羽的魔法通径比常人更大，大很多！

    当然，拥有这种天赋的人也并非没有，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体内流淌着圣杯之血。在所有圣杯的九个血脉中，圣杯之血让人法力通达，所指的就是这个魔力通径。拥有圣杯之血的法师，就像一门无需冷却的魔法机炮一样，真正实现无间隙的魔法轰炸。这种法师虽然在魔法研究上未必精深，但是只要有魔网的支持，在军队的正面战场上就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一个法师孤身剿灭一万大军，这在西方大陆的历史上并非没有发生过。而那名传奇法师，正是一位圣杯之血的拥有者。

    “难道莫奈将圣杯之血给了这小子？”康奈转念一想，“原本他们将严羽当做了完全禁魔体，为了破坏他的体质，注射圣杯之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不过……”

    想到这里，康奈打断了严羽道：“你试试用左手施法，看看能不能做到同样流畅。”

    严羽依言而行，顿时发现自己平素不怎么使用的左手，竟然在施法上拥有与右手想等的速度和精确度。这一下，严羽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诡异之处。武士练成气脉之后，虽然身体都得到了改造，全身上下都重新达到平衡。但是左右手之间的差别本来就是先天存在的，这一点就算成为高阶武士也同样不会改变，除非真的抛弃现在这副身体破碎虚空，才能摆脱这些先天的影响。

    严羽不是左撇子，从小写字吃饭都是用的右手。虽然在练成气脉之后，也能够用左手出拳发力，但是无论力量还是准头都跟右手存在些微的差异。事实上，像他们这样时常用内视功法扫视自己自身的武士，会发现不止是双手双脚，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称不上完美的对称，左右的差距，从脖子直到脚踝，每一处都存在。

    “这是练习魔法带来的好处吗？”严羽兴奋地向康奈问道。

    “应该不是……”康奈心中更加郁闷。因为严羽在这个方面表现出的天赋，又让他想起了另一种圣杯血脉——圣杯之手。与圣杯之血不同，这个传说中来自主神肘部以下的部件能够让主人心灵手巧，只要心中存念，双手的任何一个动作都能准确到位。拥有这样圣杯血脉的人，虽然不如圣杯之血那样能够造出战场上的梦魇，但是无论练习武技还是魔法，都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和准头。

    但是除非莫奈疯了，否则不可能为了消灭一个完全禁魔体而给同一个学员身上注射两只圣杯的血脉！康奈可是知道圣杯血脉的珍贵，甚至能够大概猜到，整个东征军的手中，恐怕也只有不超过五支圣杯血脉的存在。

    那么，他给严羽注射的，究竟是圣杯之血还是圣杯之手呢？莫奈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在练功房中，严羽还在疯狂地进行魔法释放。一个个火球从他的左右双手轮番飞出，击打在墙边的稻草人上。目标被击散之后，会在一分钟之后闪过一道白光重新复原，或者说换上一个新的草靶。

    双手不断忙活的时候，严羽的口中也念念有词，脚底下更是如同喝醉了一样东倒西歪。但是这丝毫影响不了严羽的施法，火球仍然保持着五秒一个的速度往墙面上飞去。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康奈终于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尽起一个导师的本分来，“过度的练习会损伤你的身体。”反正不论是圣杯之血还是圣杯之手，总归这个东方少年身上有广阔的前景，值得下功夫投资。

    现在康奈只是可惜这小子已经成为了奥古斯塔的徒弟，或许，可以跟奥古斯塔商量商量，找个办法将这个少年让给自己？

    严羽从练功房回来，洗了个澡之后，发现褚岳阳竟然又在小雨的搀扶之下来到了他的房间里。

    “褚兄这是何必，你身体不好，若是有事只要让小雨来叫我一声便可。”严羽连忙说道。褚岳阳却连连摆手，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来递给严羽。

    “上次严兄给我讲的那些东西，让小弟受益匪浅。而严兄留下的这十道题目，小弟这一天来也小有心得，只是其中有个问题稍有不解，还想请教严兄。”褚岳阳从那一叠纸中翻出一张来，指着上面的一篇说道。

    严羽瞄了那张纸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数字和符号。若是前些天的问题，严羽还能够凭借他的算学基础看懂个一两分，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沦为了康奈和褚岳阳之间沟通的工具。两人用来交谈的数字和符号在严羽看来已经是犹如天书一般。只是康奈坚持必须要通过这种方法来进行教学，让严羽苦不堪言。

    “咳咳，这个问题嘛，有点难度。”严羽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虽然黄铜戒指就戴在自己的手上，但是要想让康奈看到上面的东西，必须要将纸上的符号一字不差地用手指“读”一遍。而现在褚岳阳就瞪着眼睛守在一旁，犹如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

    这是只听到褚岳阳习惯性地咳嗽了一声，小雨连忙紧张地扶住他的肩膀。

    严羽眼珠一转，连忙借机笑道：“这样吧，还是褚兄先回房休息一会儿。等一会儿我把这个题目写清楚之后，再让念心送过去便是。”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褚岳阳并没有坚持，而是向严羽道谢之后，就在小雨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间。

    只是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褚岳阳的脸色顿时一变，将小雨叫到跟前说道：“你和那严羽的侍女交情匪浅，可知道严羽在学堂之中与谁交好？”

    “这个倒是不曾听说，好像严公子一直用心学业，只是跟同寝室的胡坤有所交往。还有就是之前十二护法者中的乾钰，只是他已经失踪多时了。”小雨皱眉道，“公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你替我办一个事，这些天盯紧严羽。”褚岳阳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深深地看了自己的侍女一眼，“弄清楚他的习惯，喜好，平时交往的人……还有，尽量跟严羽也拉好关系。”

    小雨呆了一呆，旋即说道：“公子不用这么费心吧，严公子为人热情正直，一直在帮助咱们也是跟公子之间的交情，用不着……”

    “你根本不懂！”褚岳阳冷冷地打断了小雨的话，“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懂算学。”

    “什么？”小雨目瞪口呆。原本褚岳阳在她的心目中就是天下第一等的算学大师，但是自从严羽出现，并且信手解决了褚岳阳在魔法研究上的三个难题之后，他在小雨的心中形象就变得更加高大，深不可测。

    褚岳阳如今说他一直求教的严羽根本不懂算学，小雨愣了一愣，连忙伸手去摸褚岳阳的额头，看看公子是不是又烧糊涂了。

    “我没病！”褚岳阳打开了小雨的手，“我跟你说的是实话。这些天我一直在怀疑，严羽的表现特别奇怪，有的时候显得高深莫测，有的时候却跟个门外汉一般。今天我就是特别测了一下他，发现他根本就看不懂那张纸上的东西。”

    “严公子只是一时没有思路罢了。”小雨说道，“公子都认为很难的题目，严公子虽然厉害，但是也需要一些时间的吧。”

    “他根本就看不懂！”褚岳阳几乎是低吼出来，“他手里的纸都拿反了！”

    小雨浑身一震，顿时说不出话来。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家公子的形象跟从前大不相同，好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让她心生恐惧，甚至都没有听清他口中的话语。

    “这几天在教我的，一定另有其人，小雨你一定要打听清楚了！”褚岳阳双手紧紧握住小雨的肩膀，用力地摇晃了一下，两只发红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侍女，“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