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凡尔登（六）
站在苏维尔炮台的指挥部内，向心远用打火机点燃了一颗香烟，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左右，超过这一口径的重炮很少，超过的更是少之又少。 小口径的火炮只要不是直接命中，哪怕炮弹落在堑壕旁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大口径火炮，直接命中必然是尸骨无存，然而即便只是落在旁边也有可能会把堑壕等工事内的守军震死。 三师虽然参与过山东战役，但这里毕竟是更高层次的战场。至于三十四师和三十五师就更不用提了，原来都是预备役的，有些即便是在辛亥时期当过兵，只是因为国社政府整编部队才退伍的，他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战争在欧洲人看来也只不过是民兵级别的罢了，那点战斗经验，更是有等于无… 在这里，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新兵蛋子… ———————————————————— 向心远并不是一个虚心向学的人，但他却是一个负责任的军人。 在明白他在战场上学到的经验，在这里很可能没什么用处后，向心远很快便转换了立场。甚至专门派人到蔡锷那里去通知了一下，同时还派人联系上了法国人，希望他们能派出一些在前线比较有经验的军官，向防线内的远征军士兵传授些经验。 对此这个建议蔡锷十分重视。法国人也没有推辞。 毕竟眼下的情况最要紧的就是守住凡尔登。而不是在旁边看热闹——————如果凡尔登失守，远征军固然麻烦。但他们的麻烦只会更大。 就算守不住了，远征军也可以撤回国内。德国人即便再强也无法威胁到中国本土，可是法国就不同了，只要拿下凡尔登。德国人就有可能威胁到巴黎，而无论是巴黎沦陷亦或者是再次被德国人来个兵临城下，这对整个协约国的士气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于是伦纳德在派出三千名法国士兵协同防御后，又派出了一百多名低级军官，向远征军传授了些他们这两年里摸索出来的一些经验。 比如说该如何布置，才能让机枪等装备在炮击当中有更大的可能幸存下来。亦或者是在怎么样，才能在炮击当中幸免于难——————尽管如果有大口径炮弹直接命中或者是在旁边爆炸。不管你怎么布置，死亡的概率都会是100%... 法国人在战场上的经验的确很有用，毕竟这可是他们在两年的战争中得到的。但是这里面也有一个问题，交流的问题。毕竟是两个国家，两个不同的语言，交流起来肯定会很困难。 而且偌大的法国，有那么几个爱好中国文化的法国人学习中文很正常，可如果你想让这一百多个军官全都懂得中文，这个似乎难度就有些太大了。 即便是把全法国的军队都找来，恐怕也未必能找出这么多来。 幸好，国防军接受的本来就是法式的军事训练与教育，军内的许多高级军官都曾经有过在法国学习和服役的经历。军内的军官即便不能流利的用法语和法国人交流，用一些简单的词汇来进行沟通还是没问题的。 其实不只是远征军在这种交流当中获益匪浅，就连法国人也是如此。 和被严重削弱，只能拿来当炮灰用的丙种师不同，乙种师削减的只是炮兵和骑兵等部队，在其他方面的配备与甲种师是完全一样的，尤其是机枪方面。 每个步兵师近七百挺轻重机枪，这个数量即便是在这一时期也绝对是所有列强中数量最多的一个。英法等国想要超过这个数字，恐怕要等到索姆河战役之后才行… 换句话说，国防军对机枪的运用绝对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毕竟在山东战役之后，机枪的作用已经得到了国防军上下的认可，如何有效运用这些杀人兵器甚至成了国防军一直在研究的几个最重要的课题之一。 不过很明显，这些研究的成果拿到这里来，实用性已经是大打折扣。毕竟在研究的时候国防部的那些研究员们可没考虑过，敌方会有单凭炮火就能把己方打个半残的强悍炮群… 然而即便如此，远征军对于机枪运用的经验，依然让法国人获益匪浅。 ———————————————————— 就在远征军正与法国人交流着经验心得的时候，炮火突然降临了。 德国人似乎也已经发觉了远征军的抵达，所以并没有像刚刚那样直接派兵对第四道防线发起进攻，而是先用炮火给远征军来了个下马威，顺便也让原本就已经有些千疮百孔的第四道防线，再次多出许多弹坑。 躲在工事里的远征军官兵这次总算是体验了一下前不久法国人的感受。无穷的炮火让远征军的官兵几乎觉得自己身处地狱，周围传来的气浪与爆炸更是给堑壕内的官兵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万幸的是，法国人修筑的工事很坚固，除非是直接命中，亦或者是有大口径的炮弹落在旁边，不然工事内的远征军官兵还是很安全的。 但即便是这样，在都蒙炮台的指挥部内，柳光远依然可以看见经常会有许多工事被炮弹直接命中。而后整个工事内的官兵都跟着比炮弹掀起的尘柱一起掀飞上天… 在尘柱被掀起的那一刹那，柳光远似乎看见了自己部下支离破碎的样子。 此时此刻，就连柳光远也对霞飞咬牙切齿起来，毕竟如果不是他把火炮全部都弄走。凭着凡尔登要塞坚固的工事和原有的重炮。他们完全可以和德国人来一场势均力敌的炮战。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部下在那里挨打… 而看着德国人的炮击。柳光远也不知道在这轮炮击当中，究竟有多少部下能幸存下来… “这些该死的德国佬…” ———————————————————— “这些该死的德国佬…” 这时并不只是柳光远在咒骂着对面的德国人，躲在工事内的士兵们也是如此。 死死的按住自己的钢盔，高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快要被撕碎了。在爆炸的震动下。工事内的顶棚也被震落了许多灰尘，这些灰尘更是让工事内的高义等人变得灰头土脸。 如果说在开战之前，高义还对德国人有些好感的话，那么在这一刻，那点好感已经荡然无存。毕竟任谁挨了这么多发炮弹，都很难在对对方有所好感。 并不只是高义一个人，远征军内和他一个想法的还有许多。 就像前面说过的。这时中国与德国之间的关系很复杂。虽说已经是宣战的敌国，但是彼此之间的关系却非常的微妙… 这其中有许多因素，比如说宣战之后国社政府对在华德国人的善待，比如说中德之间遥远的距离。使得德国人丝毫没有感觉到受到中国人的威胁，尤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中国从来都没有侵害过德国的利益。 当然，通常好感这种事情都是互相的，何况上述的事情多是德国人获益，即便是产生好感也是德国人。 实际上让中国人对德国人心生好感的主要原因，就是青岛要塞的和平收回。虽然德国人会归还青岛要塞完全是因为欧战的到来使得他们无法在继续保证青岛要塞的安全。但即便是这样，国内的普通民众依旧对德国有着许多好感，这一点甚至影响到了远征军的官兵们。 在得知他们即将会和德国人打仗的时候，一些远征军官兵的心里甚至会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如今这种好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虽然很想从工事里跳出去和德国人拼了，但是在德国人的猛烈炮火下，无论是国防军还是被法国人派出来支援的那三千法国官兵，都只能用手捂住头顶上的钢盔，而后向自己所信仰的神祗祈祷，祈祷千万不要有那颗炮弹不长眼落在自己的头上… 高义当然也是如此，作为一个佛教徒，这个时候高义所祈祷的神祗自然就是在中国神话中被最多提起的‘观音菩萨’。 顺带一提，高义是在半个多小时前才成为佛教徒的，大概在一个多小时前，高义依然是名无神论者… ———————————————————— 看着炮弹不断落在联军的防线上，正握着望远镜的法金汉微微点了下头。 有了第一道防线的经历后，法金汉已经不会再说什么对面不可能有人幸存的话，但即便这样，他依然不觉得在这么猛烈的炮火下对面还能有多少人幸存下来。 同样，虽然有着曾经在中国服役的经历，但他绝对不会怜悯防线内的中国士兵。因为对法金汉来说，他们只是些敌人罢了。 所以在亲眼目睹了一颗大口径炮弹正好砸中工事，将整个工事都炸上天后，法金汉转过头去对身旁的参谋吩咐道。“命令炮兵，再过一个小时停止炮击，然后让地面部队上去把防线夺下来…”说到这里，法金汉瞥了眼一旁的威廉皇储。“如果可能的话，就连凡尔登也夺下来！” “是！” 德国人的弹药毕竟不是无限的，何况也要考虑一下火炮本身的问题。 炮击在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给予守军造成了巨大伤亡，同时消耗了海量的弹药之后，在守军的祈祷之下，这该死的炮击总算是停止了。 工事内。当炮击停止的时候，高义和他的战友忍不住松了口气。 就在炮火停歇前的前一秒，高义甚至以为德国人的炮击永远也不会停止了，而自己也必定会在炮击下被埋在土里。不过就在高义松了口气。享受着这种脱离苦海的感觉时。在他的旁边，几名法军士兵已经大叫大嚷的蹦了起来。紧接着他的班长也挨个用手摇晃着包括高义在内的几个部下。 “快，都准备好，德国佬上来了！” 高义曾经参加过山东战役，并不是连战场都没上过的雏。 被班长碰了两下后。很快就从原地蹦了起来。跟着一起的还有旁边的几个战友，在班长的指挥下一行人往出口的位置跑去，其动作迅速果断，反倒是把旁边的法国人给弄的一愣。 这些法国人本来还在担心，这些中国人被炮击吓傻了该怎么办。谁想到他们才刚做些提醒，那些中国人便蹦了起来，抓起枪往外面跑。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跑到外面去了。 “见鬼，这些中国人跑的真够快的…”咒骂了一声，为首的一个法国人对旁边的队友道。“快，我们也出去…” 等到他们从工事里跑出去的时候。高义等人已经趴在堑壕的边缘，正将枪口对准那些往防线来的德国人… 与此同时，正站在都蒙炮台内的柳光远，看着堑壕内已经准备就绪的部下们，心里顿时觉得一阵rou疼。 因为此时此刻在防线内的远征军士兵，足足要比最初的时候少了一两千人。而且叫着医护兵的声音与伤员的惨叫声在防线里也是此起彼伏着… 不过对面的德国人并不懂中文，即便是听到了也没什么反应… 即便防线上到处都是“准备战斗。”“把德国佬放近了再打…”的声音，正在前进的德军士兵也如没听见一般——————即便是听见了，也听不懂… 在凡尔登要塞内，用望远镜看着防线上的情况，蔡锷脸上的肌rou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就和柳光远一样，面对着如此巨大的损失，蔡锷也有种rou疼的感觉。 “传我的命令，等德国人进入了300米的距离之后再开火…”微微沉吟了一下，把望远镜放下之后，蔡锷对着一旁的参谋开口道。 “明白…”那名参谋点头道，接着重复了下蔡锷的命令。“等德国人进入300米的距离之后在开火…” 等到那名参谋下去传达蔡锷的命令之后，看着逐渐接近的德军，蔡锷喃喃得道。“刚刚损失了多少人，这次我要让你们如数奉还…” ———————————————————— 手握着望远镜，法金汉注视着部队前进的速度，在他看来防线上的守军根本就抵挡不了刚刚那种程度的炮火。 “或许只需要一次进攻，就能轻易的拿下那条防线…”注视着部队的前进，法金汉喃喃得道。 而在指挥部里面，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人显然不少。 在法金汉的注视下，德军的进攻部队逐渐接近防线。 700米。 500米。 300米。 眼见进攻部队距离防线已经不远，法金汉紧紧的握住了望远镜。与此同时在他的旁边，许多德军军官也窃窃私语了起来。一些人甚至怀疑是不是防线上的守军已经逃掉了，毕竟这时他们距离防线已经只剩下二百七八十米，再近一些，甚至可以直接冲上去了… 不过下一刻，当防线上闪起无数条火舌时，那些军官全都紧紧的闭上了嘴巴，而防线前的进攻部队也如麦子一样被一片片的割倒… “见鬼，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机枪！” 看着防线上闪出的火舌，法金汉松开了握着望远镜的手，忍不住大声骂道。 另一方面，正在前进的德军部队似乎也没料到守军居然有这么强的火力，一时之间损失惨重。在法金汉的视线内，大量的德军士兵正在惨遭屠杀，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人就像田地里的麦子遇到了镰刀一样。 即便是等到德国人反应过来纷纷卧倒在地，他们也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尤其是打头阵的部队，除了少数反应快立即卧倒的，剩下的几乎全部都倒在了血泊当中… 防线前的德军并不甘于这种形势，一些军官在反应过来后下达了继续进攻的命令。毕竟此时此刻他们距离守军阵地已经只剩下不足300米的距离，只需要一次冲锋便能冲上去，而这，也恰恰是蔡锷想让他们认为的… 或许德国人有着炮火上的优势，又有着兵力上的优势，然而当上千挺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时，在德国人的面前顿时出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火网… 防线前的德国人在命令下连续发起了数次冲锋，然而即便是最近的一次，距离阵地依然有着一百五十多米的距离，而这一段距离，就好象是不可逾越的深渊一样，吞噬着敌意者的生命… 等到德国人从阵地前退下时，战场上已经永久的留下了数千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