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海盗的人生随时有豪赌
沈七完全没有料到，德鲁伊维克森将军将第一第二两个主力舰队合编在了一起，全军朝着丹戎巴达赶去。 雅加达舰队司令官阁下的想法是：丹戎巴达不是一个小地方，带过去的战舰稍少那么一点点，都可能造成包围圈的不周严，说不定就会让海盗们瞅准时机溜过去。小海盗溜过去倒也罢了，赛文海盗团的旗舰倘若也溜了出去，将军的退役梦想又要化为泡影。 所以荷兰人这次其实是倾巢而出，尽数赶往丹戎巴达海域设伏，力图构架起一个最理想的包围圈。 缉私舰队仍旧留在巽他海峡的卡答卡答锚地继续负责缉私任务。 只留下一只支援舰队返回雅加达港“以策万全”。 这只支援舰队仅有五条快舰，其中没有战列舰。由两条佛瑞盖特和三条柯尔维特组成。荷兰人真是太喜欢太喜欢柯尔维特型的快速性能，绝大多数的资源都用来制造这一类的快速武装帆船。这个支援舰队跟赛文舰队遭遇，原本是没有什么战力上的优势，却反倒给沈七添了一个新麻烦。柯尔维特跑得飞快，更不容易被烧毁。 抛射一百个煤油桶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持续进行，柯尔维特灵活无比，只怕刚刚才砸过去十来只油桶，对方见势不妙便已经远远地绕开，那样是烧不起来的。最多也就只能引爆对方露天甲板上的火药桶。 可是，谁又会把大量的火药桶堆栈在露天甲板上呢？想想也知道对手绝不会那么蠢。对手怎么说也是曾经的海上霸主啊！又不是无知的小日本。 最气人的就是，像法厄同一对一单挑佛瑞盖特那种绅士决斗的架势一旦摆出来，双方按这个时代的海战传统都会下锚，定在那里对轰。这时候是最适合火攻的。 偏偏柯尔维特火炮最少，最不乐意跟人玩什么侧舷对射。 柯尔维特的船型注定了最喜欢跟对手兜圈子，比赛双方的cao帆和cao舵技巧，谁能够成功绕到对手的屁股后面，抢先给予成功的尾部纵射，谁就算是赢到了一大半。 不停兜圈子的小家伙，实在很难烧啊！ 一对一兜圈子，沈七本来是不怕的！白雪号上现在有足足二十名舵手，都跟着双腿残疾的中国舵王老前辈当着学徒呢。竟然二十个那么多？是的！就是二十个。沈七的野心是明显的。就是要利用老舵手这个资源，多多培训新秀。教一个徒弟也是教，为什么不一次性教二十个呢？所以白雪号非常变态地配置了多达二十名舵手，而且，他们全是中国籍。 日后他们学习有成，提督大人会把他们分派到赛文舰队的每一条军舰上。等他们完全取代了各舰原有的舵手之后，七爷控制属下的把握也就比以前大得多了。 可是！此刻发生的事情却是，七爷的如意算盘完全打空。 五对一，实在很难展开周旋。不论七爷的舵手是王是圣还是神，都无法避免尾部遭到爆击的悲剧。 怎么办呢？ 在其余三舰及时赶上来助战之前，白雪号要如何才能以一敌五？ “落帆！用最低速向前直航！放拖网！扔油桶！”沈七果断下达指示。 放拖网指的是渔民在鱼汛季节，拉大网捕捞海鱼的那种大型渔网。巨大的渔网拖在船后，兜上一个大圈子，对鱼群实施大包围式的大捕捞。 一般的海盗船上不会预备这么大的拖网。 恰好赛文舰队草创，新兵太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严格意义上讲，沈七和他的兄弟们都是为了国家民族利益而战的理想主义者，并非完全奉行丛林法则的海上掠食者。 所以赛文舰队不可能随意劫掠中国沿海，也不能劫掠琉球，甚至连日本都有点不好意思去抢。 目前唯一可抢的对象其实只有荷兰殖民地。整个印尼马来地区目前都是荷兰人的地盘，可抢的资源极大丰富。可是，之前在澎湖的日子不好过！很不好过！澎湖列岛周边根本没有可抢的目标啊！那些日子里，大家都是像渔民一样，依赖捕鱼来生存。 就这么阴差阳错，倾向于自给自足捕鱼为食的赛文海盗舰队，每一条战舰上都配备了大型拖网。 更加阴差阳错的是，战舰的尺寸比渔船大得多，船舷船帮距离水面的高度高出了渔船不是一点半点。结果就导致赛文舰队的渔夫水手们，不得不改造了传统渔网，改良出一种网索更粗更长的更大号渔网。 俗话说纲举目张，所谓的纲就是古代对于网索的说法，目当然就是渔网的网格了。渔网的网格看上去是不是很像围棋盘？所以，归属于渔业文明的日本民族一直管围棋的一格叫做一目。 总揽整个拖网以h形态展开的最粗那两条网索，就是大纲，也就是俗称的主线。 不过沈七还是觉得称之为主牵引索比较合适，这两根巨索主要负责收网时拉紧整个渔网。鱼汛季节一网下去往往可以捞到超过十吨甚至三十吨的沙丁鱼，所以这两条主牵引索做工精良，很粗很结实。渔网的细纲和支线经常会互相发生缠绕，不过没关系，局部的扰乱无非就是让这一网少打几吨而已。只有主牵引大纲是断断不能出任何一点问题的。 所以主牵引索不但被做得来特别结实，还被密密麻麻地缀上了无数红白两色的浮标。 浮标令牵引索漂浮在海面一目了然。红色的浮标在白天最醒目。又因为很多鱼类是夜视趋光性的，捕鱼船经常点着火把在夜间开始下网。白色的浮标反光效果好，在夜间更容易看清。 一旦发现主牵引索没有绷紧，那就意味着这条主线有可能松弛，松弛就会变弯，弯曲过大之后就会纠缠，或会导致捕捞失败，甚至会让整张巨网变成一个难以解开的毛线团，让整个鱼汛季节整条船上彻底闹饥荒。 在大丰收的鱼汛季，竟然会有渔民因为渔网纠缠而挨饿闹饥荒？这实在也太丢人了！所以渔民极度不能容忍这个问题发生，为了保证主牵引索的安全，船只可以用提速、转向、蛇行s线徘徊，诸如此类的种种办法来确保主牵引索的流畅不打结。 就因为主牵引索具备如此特征，恰好又因为战舰的船体比渔船高得多，所以白雪号一旦放下拖网，就会在船尾后面拖起h字样的两条大尾巴。 是两条，不是一条。单独的一条牵引索，会让渔网缠住自己的舵。必须是像网兜或者购物袋那样有两个耳朵，从两侧包抄，远远兜出一个半环状结构，才可以恰好让尾舵落在渔网干扰不到的空白处。 这样一来，其实也就意味着：白雪号不断地抛掷和点燃漂浮中的煤油桶，势必会在自己的船尾后方，在h型拉开的两条主牵引索夹缝中的狭窄角度里，点燃起局部熊熊大火。这样的局部烈火，恰好可以用来掩护自己的尾部不受纵射。 然而，这么做也会带来另一个很严重的负面：白雪号倘若提速，很快就会把油桶甩到身后远处，那就得不停地继续再扔。再多油再多也不够这么浪费啊！ 所以沈七的命令里重点强调了低速和直航这两个关键点。 低速、直航会带来莫大的危险：白雪号的运动轨迹会变得很明确，五艘敌舰和蟹鳌海岬上的两处炮垒，一旦捕捉到白雪号明显的航向，很可能集中火力，计算出正确的提前量，用炮火堵截白雪号的去向。那会很麻烦，主动放弃了高速转向的优势之后，白雪号被击沉的风险大增。 倘若高速兜着圈子与敌缠斗的话，敌我走位参差交错，要塞炮其实是不敢轻易开火的。但是这样一来也就无法在尾部形成稳定可靠的火墙防御。 是保护自己的尾部更重要呢？还是承受来自海岸要塞的炮击更合算呢？ 人生总是充满不确定性，处处都面临博弈选择，说白了就是赌。 海盗的人生更是亡命徒的豪赌。 沈七决定赌一赌荷兰炮兵的射击水平是高还是低，即便白雪号保持一个低速直线运动的姿态，荷兰要塞上的炮手就一定敢于开炮吗？ 他们有自信一定能击中海盗船？一定不会误伤自己人？ 自信是需要勇气和技术的。 沈七相信荷兰炮兵的技术不会差，但是，荷兰人的勇气还真不怎么样所以，这一把不要命的赌下去，七爷的赢面还是蛮大的。 冒险赌一把低速直航，其实也是为了兄弟们着想。 白雪号一旦提速转舵，跟敌舰大兜圈子，自己倒是安全系数大增。但是五艘敌舰之中恐怕会分出两或三艘跑去找铃和沈禄沈福他们的麻烦。他们的手下还未来得及全数登舰，停靠在栈桥边上的渔船堆里，完全就是静态的活靶子。 白雪号毅然选择低速直航，同时在尾部海面点燃一道火墙，恰好可以给整个栈桥区构画出一道烈火防线。可以为三艘友舰赢得更多的时间。 这其实又是一场豪赌。海盗的人生里，处处是豪赌，随时都有新赌局。 这一个环节赌的依旧是荷兰人胆子小。 其实煤油桶漂浮在海面上，燃起的熊熊大火，仅仅只是在黑夜中看上去可怕。无论是佛瑞盖特还是柯尔维特，其实都可以硬闯火海。军舰没那么容易失火。 七爷赌的就是荷兰人不敢。 人类木船最害怕的其实不只是火，其实还有神秘莫测的未知海域。在经纬度测算技术带来地理大发现之前，最早的航海家一直相信大海的最深处就是世界尽头或者无间地狱。因为那些神秘的地方，去过的人从来不见活着回来。 事实的真相就是在陌生海域迷航之后，这些冒险船上的人全都死于补给耗尽。 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没人肯信，大家都相信未知的海域最可怕，从澳洲以西爪哇以南的海域，一直向南航行的话，肯定就能抵达世界的尽头。 （其实，就是会抵达真正的世界尽头：南极。这年月敢去南极，当然没办法活着回来。所以世界的尽头，跟有去无回的恐怖异世界，完全就是同一码事儿！ 这年月早已完成了环球航海无数次，然而，地球人类目前只懂得测量纬度没办法测量经度。没有经度，就只能依托岛链来航行。以致于岛屿稀少的夏威夷海、以及南极附近除合恩角之外其他冰海一直还是尚未探明的神秘海域。 只有合恩角是个特例，把海峡视为通途的前提下，基本上合恩角是把南极和南美大陆给连成了一片，沈七此刻很明白这年月的水手们是多么惧怕那些陌生的随时要人命的死亡海域。 煤油同样也是这个年代的人暂时无法理解的对象，在神秘意义上完全就等同于世界尽头的“地狱海”。 也就是说，能够浮在海面上燃烧的轻质煤油，因为神秘性尚未被揭开，会被当代的有神论基督徒，误认为“地狱火”。 他们很可能不认为燃烧的仅仅只是浮在水面的轻质油料，他们很可能误认为：来自地狱的火，点燃了整个大海。 我去！这还得了？谁敢说他不怕，谁就是在吹大牛。 于是荷兰海军有非常大的概率不敢擅闯那条火线。 虽然那火苗提供的燃烧力，并不足以真正引燃荷兰人的战舰，但荷兰基督徒很可能把教义中予以明确承认“切实存在”的“地狱火”，联系到恶魔天使路西法的身上。 地狱火焚烧的对象，显然不仅仅只是木材，是人类的灵魂啊灵魂！ 这样一来，五条荷兰战舰很可能被七爷船尾一路划出的长长火线，挡在一边。 这个可能性真的很值得一搏。 能够利用地狱火灼烧人类灵魂的迷信传说，成功掩护另外三舰的兄弟姊妹们顺利回到舰上投入战斗，白雪号哪怕再冒更大一些的风险，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