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喝茶
迷糊皇帝的脑子已经不大好使，所以小太监只说是“李公公请中堂大人赶紧过去”，并不肯说“皇上口谕，着和中堂即刻上殿”。 和其他老年痴呆症患者一样，弘历老爷爷身体其实挺好，其余各方面全无任何异状，吃饭很香，睡眠很稳，气色红润，还能在领导岗位上磨叽很多年才会死去。 沈七的心中微微迷惑，本来还想再问问和珅大人……莫非？只要成功勾搭上萨克森爵士的女儿，英国人就不再质疑中法合资非法军火贸易项目了吗？英国人是那么容易忽悠的吗？……然而这时候可不敢当着小太监的面谈及如此重大的机密事宜，只能默默跟着小太监们的向导，在皇家花园里绕着彩绘回廊和鲜花小径，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大殿的外面。 两名小太监把沈七带到耳房门口，也没说话，单单只用眼神示意他呆在这里，乖乖儿地候着。 另两名小太监领着和大人拾级而上，不一会儿几个人的身影便消失在阴森森的大殿深处。 接下来便是挺无聊的一段垃圾时间，除了发呆还是只有发呆。 跟两个小太监之间完全无话可说。即便有话可说，其实也不敢乱说。不小心被人扣上一顶妄议宫廷隐私的大帽子，那可消受不起。 还好两名小太监的眼里，沈七的地位和分量还不算特别的低。没过多一会儿，一个泡上了一盏香茶，另一个打开一副看上去相当精致考究的大内食盒，从食盒里头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碟瓜籽来。 小太监努了努嘴，言简意赅的道，“喝茶！嗑瓜籽！” 沈七忍不住笑了，总算找到了一个肯定不会违例犯禁的闲聊话题，好奇问道，“在这里等候觐见的，每个人都有口福享用大内茶水和宫廷瓜籽吗？咱是土豹子，第一次来，想不到咱们大清宫中的规矩竟然这么有人情味？” “去你的！人情味什么的，都是闲扯鸟淡的事儿。实话告诉你，就算是六部尚书侍郎来了这里，也不见得个个看茶上瓜籽儿。”小太监因为没有小JJ，他们的举止做派其实很像女生，看上去相当的呆萌，还略傲娇。 “啊？那么我为什么会有茶喝？”沈七顿时觉得自己这一次肯定是沾上了和大人的光，被视为和大人的亲信长随之后，享受到了尚书一级高级干部都享受不到的高规格礼遇。 “为什么？别问我，你问他去！”话多的小太监A冲着沉默寡言的小太监B努了努嘴。 沈七转过脸去认真瞧着不爱说话的小太监B。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太监B终于开口说道，“刚才你见到的四位内侍里头，他们两位是当真来自大内的小公公，我和我的另一位小伙计，原是这春和园里的执事奴婢。这香片，这瓜籽儿，不是他们从大内带出来的，倒是我们春和园里所用之物。” “哦！这样啊！”沈七这时候总算闹明白了，春和园大概就是皇帝的外宅之一，长年值守这里的小太监们长期处于一个充满自卑感的几乎被皇上遗忘的边缘地带，所以这个沉默的太监哥其实不是天生的沉默寡言，真相是他的心情蛮忧郁的。 然而，为什么沈七会有茶喝，这个问题的官方标准答案仍然没有公布出来。 沈七正想要再度追问，忧郁的小太监恰好自己说了出来，“这茶，这瓜籽，其实是金塘郡主特意恩赏下来的，我们那位小主，早知道你今日要来，巴巴的等了你老半天。等你这头完事儿以后，我便领了你去见她。” “哪个金塘郡主？”沈七觉得非常吃惊。 “还能有哪个？本朝还能有第二个金塘郡主吗？那就是她，定海公膝下所养的唯一格格，汤沐邑就在你的家乡，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这正是沈七吃惊的原因所在。 舟山群岛在这个年月的官方称谓，其实叫做定海县。定海县乃是定海公爵的封地，与之相邻的金塘镇恰好又成为了公爵女儿的汤沐邑。也不晓得乾隆爷当时是怎么想的，似乎是刻意要把定海公一家子全都塞到舟山普陀这一带地方来。 以前沈七仅仅只感觉乾隆爷的脑回路略有点奇怪，此刻他自己代表着江南沈家，正式卷入到一场看起来相当深刻的阴谋计划当中来，所感所受立即就变得不一样了。 想不到舟山船家耳熟能详的定海公金塘郡主父女两个，有朝一日会意外成为沈七的犯罪同伙——倘若接下来将要参与的大航海事件，果真就是严重抵触了大清朝官方律令的犯罪行为的话，那么，公爵大人和郡主姑娘毫无悬念会成为沈七的犯罪同伙。 小太监无意之间透露出来的这一条最新消息，进一步强化了沈七心目渐渐清晰起来的整体印象。 这一切果然是高层领导蓄谋已久的一个大计划啊！定海公爵和他的女儿也是其中的又一环节。一个巨大的冰山，正在沈七的眼前缓缓浮出水面。 和大人！你到底是想要闹哪样呢？ 沈七深信不疑，这肯定是和大人的暗中cao作。心目中83岁高龄的乾隆爷既然已经是个老迷糊了，那么，如此复杂的行动计划一定不会是某个昏庸老儿早已生锈的脑子里头想得出来的。 心里头充满好奇期待，NND这倒底是个怎样的计划呢？ 稍安勿躁！沈七暗自告诫自己，耐心一点，再熬过一两个小时，相信一切的疑问都会得到解答。一两个小时之后即便和大人乱卖关子不肯彻底摊开底牌，沈七也可以去找郡主姑娘了解到整件事情的完整背景。 这位跟江南沈家之间关系极为密切的公爵大人，乃是已故庄亲王允禄的儿子。庄亲王并不属于世袭罔替的********，所以世袭下来的时候会变成国公一级。昔年允禄在世时，也是军机处总理大臣之一，负责执掌的项目乃是火器制造。所有的事情仿佛都联系在了一起，就是有人处心积虑，蓄谋已久想要打破明清两代十多位昏君一脉相承的禁海策略。 定海公秘密勾结江南沈家，公爵大人很可能在不合法的军火贸易链条上负责着火炮和炮弹的采购与仿制项目。 猛然间，揪心不安的感觉莫名其妙袭入心头，不知道太子永琰，也就是大清朝下一任嘉庆皇帝对这一切是怎么看的？是未来皇帝暗地里默默支持着这股力量的暗中运作吗？还是相反，这一切全都和太子永琰的理念背道而驰？倘若是后面这种情形的话，大家就只剩下最后几年宝贵的时间。乾隆老爷子一旦翘了辫子，他的继承人立即就会跟和珅大人翻脸。 后面这种可能性更大得多，大家都知道和珅跟太子之间的关系，并不和谐。 通常都认为是大清国库匮乏，嘉庆皇帝其实是强抢了和珅大叔一辈子攒下的天文数字私房钱。然而，实际上永琰太子更可能是为了扑灭一个心怀异志的叛逆团伙。当大清圣祖皇帝订下祖制事先说好了不许你们玩航海的时候，你们不尊祖制楞是要秘密组团去玩非法大航海，这不是叛逆是什么？敢于远航的最起码一艘武装商船，即便不是战列舰，少说也得配备十到十二门加农炮用来对付海盗。按照大清律令，民间私自铸造这么多的重型武器，那肯定是相当严重的叛逆大罪。 叛逆者，杀无赦。 但愿永琰大叔不是这么傻的一个家伙吧！太子永琰今年满了34岁，沈七却只有17，所以偷偷地叫他一声大叔。他对永琰的期待值，事实上很不乐观。因为大清朝所谓康乾盛世乃是后世某些无聊文人瞎掰出来的内容，沈七作为当事人一点儿也没有体验到太平盛世的感受。在沈七眼里看来，永琰的政治能力很明显远逊于他的爸爸弘历。 弘历已经很糟糕，接下来还会更糟糕。 他又怎敢对即将到来的太子永琰时代抱有任何期望呢？未来这个时代其实就是嘉庆朝，太子永琰登基之后就会使用嘉庆年号。太子什么的，都是说着玩儿的，其实他在乾隆朝的正式身份是嘉亲王。 沈七忽然感到有一点的蛋蛋的忧伤，未来要走的这条路，看样子注定是充满黑暗和凶险。为了大清强盛拎着脑袋出海冒险的人，有朝一日很可能都会变成逆贼和乱党。那些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搜刮民脂民膏的反而才是忠臣良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