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
青叶本是修道之人，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方才他本想趁机逃下山。可他抬眼看去，见这群还是弱冠之年的士兵面对满山近千个手持大刀，凶神恶煞的山贼，竟无一后退。 一时间，他心怦怦直跳，愣住不动，再也没有想趁乱而逃的想法。 出家人，大多慈悲心肠，青叶自然也不例外。 他心想，若就此逃走不管，日后死去，怕无脸面对师尊啊！ 想到这，他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山贼的方向细细看去，只见对面山贼中有几个人仿佛身中暗器，正倒地哀叫，痛苦不堪。 周不才眼眸一亮，急忙道：“少都尉，是古陌云出的手，他的暗器武功看来已不在我之下啊！” “古陌云？”青叶随即反应过来，在景施主的记忆中找到这么一个少年。 古陌云相貌清秀，身子单薄，但却是辰字营最为精通暗器的人，无论是给黑甲军的连弩巨弓，还是景千辰私用的袖中箭都是出自其那双巧夺天工的手。 只是这暗器虽说威力不小，有震慑之效，但大多失落在南疆阴山，被恶兽所毁。这两日，古陌云虽有心再造，但材料时间皆是不足，也没能造出一把连弩巨弓。 如今山贼人数众多，只怕随时也会疯涌而上，绝非靠平常暗器所能阻挡。 此番道理青叶还是知道的。 若是青叶一身道行还在，区区山贼，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只不过如今他等同废人一个，也和辰字营一样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想到这，他神情顿时黯然，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山贼那侧，一阵喧吵不休，响彻天地的叫嚣呐喊之声和凛凛烈风荡入青叶的心头。 他禁不住轻轻一颤，生平第一次感受着行兵作战前的剑拔弩张。 一切一切，有如梦境，婉如当初自已第一次跟随师尊降妖伏魔…… 他回想到过往，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记忆片段在流转。悄然之间，一幅山势略图竟缓缓在脑海之中的摊开，此图细至祈玉山脉的每一峰，每一寨都标注在上。 原来景施主竟曾在半柱香时间内记过祈玉山脉的山势图，他细至连山脉的每一峰每一寨每一弯都能倒背如流，当时景大将军连考十次无一错漏。 要说此子乃是天纵奇才，怕是不为过！青叶道人心中暗暗惊叹。 祈玉山脉的山贼流寇危害百姓已经有不少日子了，古庸当朝早有清剿之心，奈何与长临，墨霜两国战事频发，南疆阴山恶兽又蠢蠢欲动，故而迟迟耽误了出兵清剿的良机。 这些年，为了铲除山贼流寇，景施主早已派人将祈云山脉种种地况人事查个清楚明白，并绘制成图，了记于心。青叶越是回忆过往越是对他钦佩不已。自然而然的，景千辰生平所记的兵法谋略，青叶道人此时也能倒背如流了。 故尔他看着满山的山贼，心中也缓缓生出一计。 只是此计毒辣，青叶难免有几分迟疑。 过了一会，他咬了咬牙，心中一沉，缓缓地道：“虽然出家人不可以如此造孽，只不过这些山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也怪不得贫道了。” 思及此，他转过身，对着周不才附言了几句。 周不才露出笑意，连连点头，朝着墨都护跑了过去。 …… 微风轻轻的摇曳，徐徐地划过山间，有如一双孩儿的手，抚摸着祈玉山脉的万物。 天蓝，风缓，山清。 这般秀丽的山间，茂密的林里丛中，却布满着凶煞的山贼草寇。他们大多骑着马，拿着刀，杀气腾腾，使得一道道良辰美景添多了股肃杀之气。 而且不时传来的哀嚎声，还有马匹的低鸣，更使人觉得流云寨外，仿佛草木皆兵。 天边苍鹰飞过，似也感受到漫漫的凶气，发出凄凉的鹰唳，扰人心魂。 …… 李忌皱起双眉，查看着受伤的探子伤势，然后抬头看着不远凛凛而立的黑甲军，神色凝重。 这几日，大当家和二当家外出不在，自已身晴风寨的三把手，若不是手下喽喽来报黑甲军趁着夜色暗中上山，似欲清剿祈玉山脉的山贼。他也不会和其他山寨联手欲先下手将流云寨暗藏的黑甲军铲除，以免还有其他朝廷之军和他们里应外合。 只是天不从人愿，日来李忌派去探察的人无果而回，在不知黑甲军虚实的情况下，其他山寨的山贼个个畏畏缩缩，都是想着让晴风寨的先出手。 一来山贼虽然人数众人，但这是与朝廷之军相争，绝非一般山贼所能应付，若战局有什么不对，其他山寨的山贼可以转头就跑，吃亏的总不会是他们。 二来晴风寨乃是祈玉山脉第一大寨，其他山寨难免不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李忌也不是不知此理，于是这般相缠之下，谁也不愿意先上，局势便一直在僵持着。 而且这一日来，李忌派去查探的人，无一不是中了暗箭。经过他查看，发现暗箭的伤口颇深，黑甲军中不见有人弯弓射箭，莫非是他们中有武道修行不浅的高人或是精通暗器之辈？ 若是如此，李忌自已只有一身蛮力，贸然前去，怕也会被射下马来。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身边一个喽喽忽地道：“三当家，大当家和二当家不在，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们用火攻！” 行军打仗，这火攻之计大多是最先使用的攻城拔寨之法。一般初到寨外城外，都会投火弓、火弩或火石以示威摄。如今山贼守在寨外已有两个时辰，但此刻才想起使用火攻之计，想必这千人山贼之中并无精通谋略之辈。 李忌听到此计，方才恍然，皱眉初展，连声道：“此计妙，此计妙，顺子，还不快去准备！” 那喽喽笑意连连，转身欲去准备火弩，不料回头一看，只见自已晴风寨所在的一侧，似乎有一股nongnong的青烟直奔往天边而去。 他心中一惊，脸色霎然间惨白，禁不住咬牙结巴道：“火，火……” “火什么，不是让你去准备吗？”李忌皱眉，寒声道。 “三当家，不是，是我们的山寨，山寨着火了！”那喽喽哆哆嗦嗦，费了好大的尽，终于把话说完了。 李忌听到，顿时面色大变，反问道：“你胡说什么？” 同时，他回头一看，只见晴风寨的方向，果真有点点火苗探出头来。而且随着微风轻轻拂来，火势如同添了油般，越窜越高，一股炽热的气浪肆意涌来。 “怎么回事，是谁放的火？” “北面露白寨也起火！” “还有清水寨也起火了！” 一时间，满山的山贼全都沸腾起来，遍野的马也焦燥了起来。 不少的人更在破口大骂道：“奶奶的，寨里的那些白痴在做什么，还不快救火，老子藏在寨里的银两银票就要被烧成炭烧成灰了！”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几处的火焰熊熊有如狂龙长啸，冲天而上，瞬间暴裂开来，以留在山寨的人手看来，这火势极难扑灭啊！ 山贼越看越觉不对，他们占山为寇，烧杀抢掠，还不是为了那点卖命之财。眼看火势不受控制，自已的藏在山寨的银两将化为乌有，此时他们哪还会有心思在留在此和黑甲军相争。 李忌站在高处看得更是清楚，他本是寨内三当家，所藏私银不少，眼见火势大起不敢迟疑，慌道：“大家，大家快撤回山寨救火，快撤回救火！” 此话一出，顷刻之间，祈玉山战局形势大变！ 腾空而起的火苗有如烽烟，引得本是满脸杀气腾腾的山贼有如发狂了一般，骑马卷风，朝着流云寨山下狂奔而去。 墨松墨都护见敌溃退，此等良机，自然不会错过。当机立断，一声大喝，挥手下令，高声喊道：“群贼败退，大家跟着我杀上去！” 话罢，百名黑甲军辰字营士兵手挥舞着刀戈，策马飞奔，啼声隆隆，整个队伍从山坡上急冲而下，仿佛如同一条咆哮的黑龙，伸着亮白的巨爪，势不可挡。 “当家的，黑甲军杀过来了啦！黑甲军杀过来了！”露白寨的喽喽边退边回头，眼见到黑甲军急追而来，吓惊声大叫。 “快挡住他们，快挡住他们，他们看上去只有百人啊！” “挡什么啊，快赶去救火才是，不然我们冒死抢回来钱财就要没啦！”更多山贼心中如是嘀咕。 于是，他们没有一个停留，反而越跑越快。这时候的战场局势出现了古庸难得一见的以少追多场面。 连绵不断的祈玉山脉里，漫山遍野的山贼、战马、黑甲将士有如潮水般沿着流云峰直奔而下，铺天盖地的马刀、戈刃在朝阳下乱舞，喝骂之声连连不断，震响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