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梦呓
自我记事起,就跟着一个男人,一个叫爹的男人。他常年背着一把剑,一把没有名字的剑。 是的,爹是一个剑客,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剑客,他很潦倒,也许是带着我这么一个累赘,又或者有我没我也是一样。 他终日饮酒,少言寡语,我从来没有见他跟人说过几句话,很少很少,跟我也是如此。 我怕他,怕他的冷漠,怕他的沉默,怕他背着的那一把剑,那一把没有名字的剑。 那年我六岁,跟着他住在一个名叫簑衣村的简陋的草屋里,那时的我很小,小到连娘是什么都不知道。 爹明明很穷,他买不起华丽的衣物,住不起舒适的房屋,但是他却时常有酒,他的酒不知从何而来。 我记得我问过他,酒是什么? 他说酒是他的命。 我又问他那我是什么?他也会毫不迟疑的说我也是他的命。 既然我和酒都是他的命,那为何我身着一袭破烂不堪的衣,他也身着一袭破烂不堪的衣,每次我这样问着,他就会回答他很穷,很穷很穷。 我很少出门,常常就呆在屋里,一个已经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屋里。 我不是不想出门,只是害怕别人的目光,那种让我难受的目光,尽管那年我很小,尽管那年我什么都不懂,只有他拉着我的时候,我才会随他一起,偶尔走在大街,走在路人都撑着伞的大街。 簑衣村的确村如其名,常年下雨,但是我和他住的草屋却从未漏过雨,也不是说未漏过雨,可能只是我在他怀里感觉不到罢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理解娘这个字的含义,当我理解到的那一刻,我就开口问了他,我记得他一如既往的沉默,虽然他平时都是沉默。 他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很吓人,我没有见过他有过那种表情,那种表情在他冷峻而又坚韧的脸上显现出来,让我心惊,让我害怕,以至于之后的许多天我都没有再提。 我会看见,我会疑惑,我也会问。 街上和我一般大的孩童,为什么都是被两个人牵着手,明明很开心,手中也会拿着好吃好玩的东西,我不奢求那些东西,但我渴望那双手,那双我幻想中温柔的手。 我还是问了,提心吊胆的问了,那个夜晚,那个我尚年幼的夜晚,在那个草屋中,他提着一壶酒,看着星空,这一次他没有让我恐惧的表情,这一次他也回答了我。 他喝下一口酒,我听见了酒入喉咙的咕噜声。 接着,他告诉了我。 他说,我娘是世界上最美,也是最温柔的女人。 我很开心,我继续问他,我娘真的那么好吗? 他点了点头。 我欣喜不已,那娘现在在哪,怎么不来看看我? 他继续喝下一口酒,我看见他眼里闪着泪光,我理解不了,他为什么哭,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他就那么看着星空,我也跟着他看向星空,但是除了月亮和星星,我看不见任何其他的东西。 就这样,过了很久,他终于又开口了,他说我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奇怪,很远有多远,她不想我吗?她不想你吗? 他说我娘肯定非常想念我们,很想很想,但是没有办法来到我们身边。 我很生气,我说那我就去找她。 他笑了。 那一夜,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他告诉我他也想去找,于是我拉着他的手,粗糙但是有力的手,我说那我们就去找她吧。 他摸了摸我的头,他说我还小,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我说我去不了那你也去不了吗?他问我,我想不想他去,我狠狠的点了点头,他轻叹一声,我去了你怎么办呢…… 爹去了,他真的去了,就在那一夜,那么温柔,那么忧伤的他,一去不回,只留下一把剑,那把没有名字的剑。 许多年后的我,十六岁的我,后悔了,后悔当时的肯定。 那一夜之后的许多天,我曾满怀期待,期待爹带着娘一起回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的失望了,很失望,到绝望,我不愿再等了,因为十年间我每次想走的时候都会害怕,害怕万一,万一爹回来,我却不在了,他找不到我该怎么办,我是否离开老伯,离开这个爹把我托付的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