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樊老头和三个问题
村子西南方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面孤零零地杵着两间院子，院子中有几间茅草屋，在红砖灰瓦的中阳里显得很是特别。韩巧巧就住在东边的院子里。 韩巧巧打远就看见自家院子里亮着灯，感到奇怪，她出门的时候婆婆已经睡下了，这会儿屋子里怎么还会有灯光呢，她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走近院门，刘辰才看清楚整个院子的全貌。 篱笆搭的低矮院墙，两扇破门拼成的院门，三间茅草屋坐北朝南，院子东边搭着的简陋棚子想必就是厨房。 还没进门，听见东边亮灯屋子里传出的说话声，樊老头？ 韩巧巧明白准是住在隔壁的樊老头听到婆婆屋里有动静过来看看，她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惜福他娘，不要担心，巧巧那孩子肯定是趁你睡着，去山神庙里敬香去了……”樊老头的话还没说完，韩巧巧的身影便出现在堂屋。 待看清来人是韩巧巧和韩巧巧胳膊上挎的篮子，樊老头对着卧在床上的老妇人，说：“惜福他娘，你看，我就说嘛，巧巧准是上山敬香去了。” 紧接着，刘辰跟在韩巧巧的后面也进了屋。 东屋靠窗的地方有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年纪约莫六十五岁的老婆婆，婆婆脸色含着病态苍白，一看就是常年久病身子虚弱导致的，但好在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枕着薄被和坐在旁边的须发皆白的老头说话。 屋内只有一张床，一张座子，几个板凳，生活拮据到这种地步，又死了男人，婆婆久病缠身，刘辰开始理解为什么韩巧巧会在深夜的山神庙哭泣。 刘辰观察屋内情况的同时，老婆婆也在细细打量着随后进屋的刘辰，脸上表情很是困惑。 韩巧巧读懂了自家婆婆的目光，忽然意识到刚才只顾着高兴，半夜领一个陌生男人回来有些不妥，急忙解释道：“妈，这是我娘家弟弟，就是我常和您提起的小辰子，刚才我在庙里上香遇到的。” 老婆婆想了半天，忽然拍了一下脑门，笑着说：“这就是你常提起的小辰子，那个跟着你后面哭着喊着要娶你的小家伙，没想到转眼都长那么大了……” 刘惜福离开后，婆媳二人相依为命，感情极好，老婆婆更是待韩巧巧为亲生闺女。为了打发时光，转移老人丧子的注意力，韩巧巧常把自己儿时的趣事讲给婆婆听，“小辰子”更是婆媳二人平日解闷的高频率词语。 幼时的糗事被人提起，难免有些尴尬，刘辰老脸一红，笑着说：“老婆婆，我就是刘辰，您叫我小辰子就行，我在山腰村支部住，刚好碰到去庙里上香的巧巧姐，才知道原来她是嫁到了中阳里，所以想来看看您老人家，一时没注意时间，打扰您休息了。” “小辰子，太客气了……你怎么住在村支部？自从刘贤祖死在那，村支部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都快荒废十来年了。”老婆婆看着刘辰，诧异问道。 见婆婆说村支部里死过人，韩巧巧眸子涌上一抹担忧，说：“娘，明天让小辰搬我们家，我把西屋收拾一下。”说着，便迫不及待要去收拾西屋。 “老婆婆，那里死过人？”刘辰强装镇定。 刘贤祖是刘家三兄弟的父亲，也是中阳里的老支书，刘贤祖死在村支部，这是刘辰所不知道的，也是田本没有告诉过他的。 老婆婆担忧地看着刘辰，问：“小辰子，你怎么会住到中阳里的村支部？听巧巧说你不是在上学……” 刘辰说：“老婆婆，我现在毕业了，被上面安排到中阳里村当支书，得常住村里，山腰上的村支部最合适。” “你是新来的……村支书？中阳里已经很久没有村支书了？”老婆婆看着刘辰，表情诧异。 婆媳二人住得偏僻，与村里人打交道少，平日也只顾着辛苦劳作，更不会去参加田刘两家的群架、村头会议等中阳里的政治大事，自然不知道此时风头无两的刘支书。 “他确实是新来的刘支书。”樊老头从刘辰进屋就没再开过口，只顾闷头抽烟，此时突然插话。 刘辰看着樊老头，笑着问：“这位老伯是？” “他是樊爷爷，就住在隔壁，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平日没少帮助我们娘俩。”韩巧巧小声介绍着说。 “村里人都叫我樊老头，刘支书要愿意跟着喊就行了。”樊老头仍旧低着头，一口接着一口抽着旱烟。 中阳里村刘姓和田姓是两大姓氏，而在其他姓氏中樊姓人口最多。樊老头年轻时闹过革命，一双儿女死在十年浩劫中，膝下只有一对孙女孙子，孙女樊翠花嫁给了刘民，孙子樊刚整日游街串巷无所事事。樊老平日为人公正侠义，在村里德高望重，就连刘家三兄弟也颇为忌惮。 说来也奇怪，刘民和樊翠花结婚后，多次提出要赡养樊老头，却被樊老头一口回绝，带着樊刚跑到村子西南角搭起三间茅草屋，与韩巧巧婆媳俩为邻。 刘辰认真看着樊老头，这位田本曾在他面前郑重提起过的老头，鹤发童颜，双目聚神，腰板挺直，坐姿端正。 刘辰随手搬了个板凳坐在樊老对面，一把抢过樊老手中的烟枪，抽了一口，大大咧咧说：“樊老头，老早就想去拜访你，没想到今天竟在婆婆这里遇见了。” 中阳里人都知道，樊老头年轻时闹过革命，平日里脾气暴躁，跟着他一起生活的樊刚没少受苦头。 见刘辰竟对樊老头如此无礼，韩巧巧刚准备上前阻止，被婆婆的眼神阻止，只好老实呆在一边，担忧地看着刘辰。 樊老抬起头看着刘辰，沉默半晌，随后哈哈大笑，一把抢过烟枪，说：“你小子，看起来文邹邹的书生模样，作风却像土匪，不过却和我老头子口味。” 刘辰无奈苦笑着说：“土匪？樊老头，你见过这么落魄的土匪吗？” 知道刘辰最近的日子不好过，樊老头冷笑着说：“怕了？莫非村里的底细，田家二小子没告诉你？也对，这些成年往事就是田家老大也不一定清楚” “樊爷爷，那你就好好给小辰……我讲讲呗。”见刘辰轻皱眉头，韩巧巧索性替他问出了口。 樊老头怜爱地看着偷偷向自己抱拳乞求的韩巧巧，冲刘辰嚷嚷说：“你这小子，还让女人替你出头。哎，今天我老头子就好好给你们唠叨一下中阳里的往事，不过只限三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