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迷途小舟
车买来了，烧包当了，大少爷握着车钥匙爱不释手。四个人观摩完毕，排着队准备上楼回房间，李凯赶紧拦住。 “都是要去哪儿啊？”他说，“新车好不容易开回来了，要不要出去兜一圈？” “不是新的，是二手的。”婆婆说，“而且只有四座。” “你们也不会四个人一起去嘛——真是？那就分两趟啊。哪儿？” “我得去实验室。”夏冬青说，“画着一半图让你叫回来，你还好意思说。” “我有事要和北北说。”沈畅答，眉眼带笑。 “我，没心情。”路北北说，声音低落。“夏工，你一定要去实验室吗？能不能是咱们两个去喝杯茶？” “怎么，学神约你，你还想跑？”夏冬青反问。 三个女生排队出了车库，只剩下孙伯君还在这儿，最后的救命稻草。少爷望着婆婆，用眼神哀求他上车坐一坐，孙伯君看看时间，潇洒一摆手。“李司机，你还是先上楼歇着吧。”他说，“我要用车就喊你。” “婆婆，您现在真不用？” “真不用。” 人生惆怅莫过于此。李凯趴在C单元厨房中，车钥匙在手指上转圈，清脆撞击声一声一声响，窗外的仲君就跟着一声一声叫。李凯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向仲君打了个招呼。 “你坐车吗？”他问。 “啾。” “但是你上去，车就不能敞着篷，不然万一你飞了，婆婆要跟我玩命——我说，要不咱们商量一下，你老实呆着别飞，咱们痛痛快快兜个风？” “啾。” “还有，别在车里乱上厕所。清洁内饰很贵的。我给你铺张报纸怎么样？那就是你的专属厕所。” “啾。” “那就说好了，咱们走着？” “啾。” “到底是坐还是不坐，你答我句人话啊！就会啾啾啾啾啾，鹦鹉的尊严呢！” “啾啾啾。” 跨物种的交流没有成功，李凯继续看着车钥匙发呆。这时厨房门开了，孙伯君走了进来。 “少爷，走着。” “干什么啊？” 李凯仍旧看着车钥匙，怨念不已。孙伯君在他面前坐下，伸手一拨钥匙圈，仲君就又跟着一阵叫。 “怎么？”婆婆说，“你的车只肯给妹子坐，我不行？” “肯！太肯了！你就是妹子，老妹子！” 李凯一下从桌前跳起来，抛起车钥匙又接住。“你要去哪儿？最好别太近，附近有车位吗？” “去购物，血拼。车位有没有我不知道，到了地方找呗。” “行。哪个商场？给地图。” 孙伯君拿出手机，把早就查好的地图摆在李凯眼前。李凯愣住了。 “Borough？Borough市场？” “对啊。够远吧？” “那是菜市场啊婆婆！咱们开着宾利去菜市场血拼啊！” “菜市场怎么了？一辆不知道里面坏了多少的破二手车，左舵改右舵，我肯信任你，敢坐你的车，你就该很感谢我了。还跟我挑地方？” 孙伯君说着，还拎起那辆蓝白花布小菜车，李凯赶紧按住。菜市场如果非去不可，菜车也无论如何不能跟着一起去。“婆婆，咱们拿塑料袋行吗？这玩意铁定放不进后备箱，后座也进不去。” “连这都放不下？你这车买的不好。” “我错了，我对不起您，那车后备箱是小点，也就能刚好把您放进去。我求您了，咱们就带一次塑料袋行不行？你那儿不是有一抽屉嘛！” 孙伯君勉为其难地看了李凯一眼，嘟嘟囔囔地回了屋，拿了几个塑料袋出来。李凯抹掉一脑门的汗，拿着钥匙跟着孙伯君下了楼。 开着宾利去菜市场，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没出声。 反正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头。 --- 一路倒是很顺利，李凯开车显然是熟手，也的确如他自己所说，他熟悉这里的交规。即使道路与国内迥然不同，拐弯并道各种细节，李凯也没半点犹豫。 当真是又快又稳，敞篷车开起来，小风也舒服，坐在副驾的孙伯君感觉自己一头卷发快要被吹成黑短直。他不由感叹了一句。“少爷，您开得还真挺好。” “那是，小爷开过多久的车了？而且我跟你讲，不是我吹牛，哪怕你是多年晕车，到了我这儿绝对一点不觉得晕。” “少爷，您这是敞篷车，您倒是找个人晕给我看看？小风吹懵了都。” “这，我就是说这意思嘛，不要这么在意细节。” 婆婆实在不好伺候，李凯只得闭嘴。地图导航喊着前方还有那么几百米就要到著名的Borough菜市场，他便放缓了车速，一辆宾利围着菜市场绕了半圈，却愣是一个车位都没看见。孙伯君有点心急，他已经闻到了新鲜蔬菜的味道，迫不及待要下车血拼一场。“还能不能停了？” “那我也不能把车随便扔马路上啊。” “那我先下去，少爷您找着，咱电联。” 婆婆揣着塑料袋绝尘而去，李凯自己开着车，再往远处走了走。早就听人说在伦敦骑自行车都要找车位，自己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看来北京是跟这儿学的，他想。咱们学人家搞国际大都市，学点什么不好，非要学个没地方停车。宾利慢慢驶向前方，离菜市场越来越远，一个路口，两个路口，李凯狠心过了第三个灯，这才拐向小路。以自己在北京找车位的丰富经验，他就不信找不到位置。 --- 另一边，孙伯君揣着一口袋的塑料袋进了菜市场。这里就像国内的露天市场，一个摊位挨着一个摊位。水果蔬菜生rou生鱼整整齐齐地摆在台子上，筐子里，案板上，看着就新鲜，价格还比超市里便宜不少。更甚，摊主热情的笑脸比超市理货员强上百倍。婆婆一时恍入天堂。左看看，右看看，全都想抱回家。 顺便还有无数卖熟食的摊位。奶酪，香肠，汉堡，果酱。刚炒出锅的海鲜，刚烤好的热狗，个个冒着热气流着油。但英国人做饭就算看着再香，一进嘴，食客也只能在泰晤士河边流着泪仰望星空。婆婆自然是不屑一顾。 暴殄天物，他想，大少爷要是有空能天天送他，他就天天都来这里买菜。口袋里现在揣着一大把塑料袋，孙伯君也不急把它们立刻装满，他要把这里好好逛一遍，然后带最好的菜回去，施之以这颗星球上最好的烹饪方法，这才对得起食材。 一边想着，一边四处看，婆婆脚步渐缓，最后在一家卖海鲜的摊位前停下来。大冰块上摆着挺多东西，有鱼有虾有贝类有螃蟹，虽然全非活物，但都很新鲜，价钱也不错。婆婆正盘算着今天要不要弄点海鲜吃，远处，李凯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婆婆，婆婆，你走得够远的。” “找着地方停车了？” “找着了，离这儿三个路口再拐四个弯。” “四个弯？少爷，那不是一个正方形回原地了吗？” “我就那么蠢，就朝着一个方向拐？” “这个嘛。” 婆婆抬头看天上找鸽子，李凯愤愤不平。 “好了少爷，咱们买点海鲜呗。你喜欢吃什么？” “我？” 李凯低头看了看摊子上的鱼，“又不是活的，做着能好吃吗？” “哪儿那么多要求啊少爷？想吃活的，下次咱起早点，凌晨出门去海鲜市场，今天您就凑合吧。而且我看这里的东西也吃不死人。” “吃不死就行了？”李凯反问。 “你看看你站在哪儿，你再想想你说的这句话。”婆婆答。 站在哪儿，当然是大日不落帝国首都。李凯抬起头，一片云彩飘过，形状宛如他内心的童年阴影。 李凯立刻觉得婆婆这句话特别实在了。没错，居然能吃不死，自己还想强求什么？他赶紧看看案板，目光从一堆海鲜上扫过去，最后落在案台边。那一排三文鱼头太夺目。 “婆婆——我看那个不错。路北北天天喊着要吃三文鱼，咱们今天做个大的？” “啊哟。” 婆婆咂咂嘴，点了头。“也行，跟豆腐海带一起炖汤。家里豆腐海带都有。”他说，“不过少爷你过敏好了？” “我光吃豆腐不吃鱼。”少爷说，十分洒脱。 婆婆就喊了摊主。块头挺大的大叔从摊位后面站起身问了个好，婆婆还没说话，李凯伸手一指。“A-head。”他说。 空气突然凉了下来，孙伯君只觉得背后丝丝寒气。抬头看看摊主，大块头的中年人是一样惊惧的神情。 “少爷。”伯君小声说，“单说head是人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