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醒而未醒
“这个——” “那个——” 厨房里，李凯看见路北北，赶紧放下手里那盒生rou。他是来厨房觅食的，但厨房这几天实在安静，他找到的又都是生食，没人给他做。少爷正发愁自己是不是又要开始吃白水煮猪rou，路北北推门闯了进来。 一时无言。两人对着看了几秒，少爷挥挥手。“我们是清白的。”他说。 “我们当然是清白的。”路北北答，“不就是一起打个游戏。” “对嘛，GBA模拟器玩双打。”李凯说。 “但是像你这样，随身带U盘存个GBA模拟器的人也不多。”路北北说。 “谁没有个断网的时候？我这叫防患于未然。”李凯答，“你摸着良心说，是不是拯救你于危难之中了？不然一下午连一晚上没有网，你不得无聊死。” “是，谢您救火之恩。”路北北说，“我看你那里游戏不少，改日咱们全通一遍。” “没问题！” 确认了一件重要的未来计划，两个人终于松了口气，一起在餐桌前坐下来。“就咱们两个吃饭了？”北北问。 “婆婆在伯明翰，夏冬青和沈畅去学校了，听音乐会。”李凯答。 那三个人都有精神食粮，剩下两个贫困人口没人管。路北北无奈地往桌子上一趴。“那咱们吃点什么呢？” “反正我不想吃外卖。”李凯说，“三天了，我宁可饿死在英国。” “那就做饭呗。”路北北打开冰箱翻了翻，有菜有rou，材料够。她也会做点简单的。 “你做？”李凯问。 “别小看我啊，我自己过了半年多的日子呢。” “我不是这意思。”李凯说，“我的意思是，厨具只有婆婆的啊。你有锅吗？” 路北北一时语塞，两人一起望向灶台。几口锅从大到小依次排列好，连锅底都亮堂堂；筷子勺子铲子菜刀在墙架上排成一列，两条干净的毛巾搭在旁边，平平整整有棱有角；碗架上，他们几个每天按伯君婆婆的要求过三遍水，涂三遍洗洁精，再过三遍水，最后再用三条不同的擦碗布擦三遍的碗和盘子整齐地排着。没开灯的昏暗厨房中，锅底，勺柄，还有盘沿碗口都闪着微光。 “你要用婆婆的厨具吗？”李凯重复道。 “不敢。”路北北答，“夏工先见之明。” 尽管婆婆临走时叮嘱了夏冬青做饭，但周五那天晚上，夏冬青看着这一厨房的厨具，最终在其余三人的目光注视下拿起电话叫了两个披萨。送餐倒是不满，两个十二寸的露馅大饼摆在餐桌上，四个人每人吃了两三块，送的可乐全喝光，然后剩下一多半。 没人再愿意多碰哪怕一下。大家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国内的披萨和快餐之所以还能让人咽下去，是因为那些也是改良的——被吃货人民共和国儿女用传承几千年的精湛厨艺改良的。真正正宗的英国快餐，其杀伤力不忍直视。 但没办法，只能吃快餐。周六周日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各自买饭，直到现在。 “要不咱们出去吃吧。” 路北北咬着后槽牙，说出两人都不想听到的这句话。李凯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头扎在桌子上。 “出去吃。”他说，“出去有什么？意面，披萨，三明治，汉堡，然后呢？” “卷子啊。”路北北说。 “一片薄饼，一点生蔬菜，一点凉rou，一点沙拉酱，从里到外都是冷透了的，有什么可吃？还不如大葱蘸酱呐！” “那就中餐。”路北北说，“咱们叫中餐外卖呗。” “这儿的中餐快餐比西餐还难吃——等会儿。” 李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今天几号？” “二十九。” “都二十九了？” 大少爷不敢相信。他掏出手机自己看了一眼，登时便精神焕发，一下从桌边跳起来。 “走。”他说，“咱们出去吃，去中国城吃中国人做的正经中餐，我请客！” “什么情况？”路北北眨眨眼。 “小爷钱够了，不用攒了——啊，出国终于是件好事了！” “少爷，你这是——” “走走走，连夏工连沈畅一起叫上，她们听完音乐会，咱们一起去中国城吃大餐！” 李凯如此兴高采烈，路北北不明所以。连阳台上的仲君都抬起头来叫了一声。李凯立刻回过头去。“等着，也给你买套新房子——给你买个新鸟窝！这儿也没海南梨花木，凑合来个松木的！走了北北，快点！” 不由分说，少爷扔下那盒生rou，拉起路北北就往外跑。从六月来到伦敦他就在攒钱，那时他盘算了半天，最终把生活费额度定在每月2000英镑，剩下的钱就存上。五个月了，他险些憋出隐疾，看着商场里的东西只有流口水的份。 而今天是十月二十九号。六月到现在，他的存款就快达到预定的那个数额了。而本月信用卡的还款日其实已经过去，也就意味着他现在刷的已经是十一月的钱——新的信用卡额度，新的一笔生活费。 换句话说，他的存款够了，想买的东西就要到手。那还等什么？买！ --- 学校里的确有个小音乐厅，音乐社团每周都会租用一两次办音乐会，寒暑假也不歇。夏天读语言班时，李凯曾经跟狐朋狗友去这个音乐厅玩过，恰好是一场电影配乐的音乐会。他们坐下来听了半天，饶有兴致地乱猜正在演奏的曲子是哪个电影里哪一段情节时放的。几个人都爱玩，电影当然也看得不少，从头到尾居然所有曲子都猜了出来。 “那是个不知什么社团办的派对，请了学校里的学生乐队来。只要猜对就能领张电影海报走呢。”李凯说。 “那你们一定领了一大摞。”路北北说。 “可惜了。”李凯叹了口气，“当时我们几个英语都不好。电影是全都猜出来了，一个也说不出，结果就一张也没拿到。” “太遗憾了，下次带着婆婆去啊。” “下次一定啊。” 一时无言，李凯和路北北一起抬头，望着走廊天花板上的吊灯。对面两扇白色隔音门紧闭着，一旁的小门牌写着海伦娜厅——就是这音乐厅的名字。不止隔音，音乐厅还屏蔽手机信号，李凯和路北北没办法联系到里面的人，就只好直接过来等着了。 但两人谁也不想进去，并排靠在门外，听着自己的肚子叫唤。 “你方向感真好。”李凯又说，“刚才你带着我走的这一圈路，我已经懵了。” “很多人都这么说。”路北北答，“其实我觉得没什么。” “太谦虚就显得装了。”大少爷答。他刚刚跟着路北北进建筑又出建筑，上楼下楼四处拐弯，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然而路北北领着他又一拐，海伦娜厅的门牌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而且他们真的没绕路，路北北是抄了近一点的小道，所以才这么难走。 “那——那我就再装一下吧。”路北北说，“这是天生的，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这还真的是。”李凯又说，“上次你带我找的那个卖果汁的地方，我也是再也没找到过，问别人，别人都说不知道，想带妹子去也没去成。” “那我再给你说一遍。从咱们宿舍走，是从东门进学校，那就先进化学院的楼。穿走廊，上第二个楼梯到顶层，出来是个屋顶花园。走你左前方的那个玻璃门再进楼，就是主楼北翼，往那两个玻璃展柜的方向走，下一层楼再左拐，就是那个水吧——这不赖你，他们开的地方太偏僻了，早晚要倒闭。” “再说十遍我也记不住，这路太绕。”李凯说，“你是不是能记住经过的路的样子，所以才能记得这么清楚？” “这你倒是说对了。”路北北说，“走过的地方我能认出来。” “我见过你们这种人。”李凯答，“荒山野岭里能活下来的肯定是你们。” “真的有人说我合适做野外工作，就是因为我不迷路。”路北北答，“要是毕业找不到工作，我看我可以去南非淘个金，或者去埃及盗个墓。要是能偷着点什么埃及古钱啊，国王的首饰挂坠啊，转手一卖，我就立刻发财啦。” “你不怕木乃伊把你吃了？”大少爷问。 “哼。”路北北一扬小鼻子，“你信不信？在金字塔里我能把木乃伊绕晕。” “信。”李凯笑道，“天生的探险家入错了行。就冲这个，说什么你也要去一趟埃及啊。没准真的从此成为人生赢家呢。” 他的玩笑话没有回应，路北北只是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句是。 而后她望向对面的海伦娜音乐厅，白色大门紧闭着，隔音效果如此之好，里面的声音传不出来，外面的安静也不会蔓延进去。门内外仿佛两个世界，就这样被隔绝开来，无法逾越。 “你说得对，入错了行。” 她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