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没兴致的落后分子
四个人坐在桌边，三双眼睛盯着Adam。这个大块头外国男生几乎有点不好意思。他喝完果汁，咧开嘴笑了笑，又问了声好。路北北和孙伯君一起应声。 “你中文真棒。”路北北说。 “谢谢，我很喜欢中文。”Adam答，“但是我不会写。” “抱歉没来得及和你们提前说。”夏冬青说，“Adam是我最近新认识的朋友，一直想吃中餐，我和他说咱们这儿有位顶级大厨，他就惦记上了。所以今天我就——” “哪里，做的都是家常菜！你想吃点什么？” 夏冬青没说完，婆婆已经笑靥如花，拎起菜车就要出门。“全世界人民都喜欢吃火锅，但是羊rou片得去中国城买，那你们就得等会儿。炒菜的话，你吃不吃辣的东西？川菜得有好辣子，我这儿正好有，油爆一下满楼都香！或者你喜欢吃甜口的？我知道好多外国人喜欢什么酸甜rou啊，菠萝鸡块啊，你喜欢不喜欢？” “三文鱼有不甜的中式做法吗？”路北北问，“那天你做的汤算不算？” “川菜最好。”夏冬青赶紧说，“不过别的也都刻意。Adam是那种什么中餐都能吃的人——他是英国本地的，苏格兰人。” “啊。” 路北北和孙伯君一齐应声，恍然大悟。 外国人对中餐的接受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大部分人爱好的是改良后的西式中餐，甚至改良到中国人已经不愿意承认这是中餐的程度。至于正宗点的中国菜，很多人其实不敢尝试。 但也有一些人是中餐的狂热粉丝，什么都吃，对中餐的评价也几乎是千篇一律的高。Adam既然就是这类人，婆婆反而瞬间失去了挑战感。更何况Adam还是黑暗料理国土生土长的，给他吃点什么中餐他都会说好吃，体现不出中餐厨艺的精髓。听了夏冬青说完，婆婆一时间竟然还有点失落。 “对了，皮蛋。”夏冬青又补充道，“Adam想吃皮蛋，他还没吃过呢。” “啊？” 孙伯君和路北北又一起抬头。“Adam？” Adam点点头，“我想挑战。”他说，音调仍旧荒腔走板。 “你们这是自寻死路。”路北北答。 ——以及，就算是中餐的狂热粉丝，也几乎没有外国人敢尝试皮蛋和臭豆腐，这是禁忌之物。Adam居然有如此勇气，婆婆又来了精神，他自信能把皮蛋做得让老外赞不绝口。一拍菜车，婆婆说了声好，又转向路北北。 “北北，咱们兵分两路，你去趟中国城，我去趟超市。要买的东西我一会儿给你发到微信上。” “为什么是我去中国城啊？”路北北说，“我才刚回来。” “夏工得留下陪客人。”孙伯君答，“还是说，你敢让少爷去买菜？就算他去，你也得陪着。” “不敢。”路北北赶紧答，“我不想吃水仙炒鸡蛋。” “水仙炒鸡蛋是什么？” 孙伯君说话太快，Adam一直听得云里雾里，几乎就没怎么明白。不过路北北这句他终于理解了。炒鸡蛋是道菜他知道，水仙是什么他从来没听说，赶紧学习。 但路北北吓得连忙摆手，“这会吃死人的。”她说，“你可千万别试。” “真的？” Adam问，一脸好奇。路北北居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跃跃欲试的样子。这不好，绝对不好。让一个外国人吃死在中国厨房，法律责任暂且不提，中餐要是从此名誉扫地，他们几个肯定会成为历史的罪人。“水仙是有毒的。”路北北说，“英语，英语怎么说来着？婆婆？” “Daffodils.”孙伯君答，还拼了出来。他知道苏格兰那边的口音比较特别，不同于普通英音，生怕Adam听不懂。果然，拼完，Adam这才睁大了眼睛。 “你们真的吃Daffodils？”他问。 --- 中国留学生吃水仙中毒，几乎是英国每年都会有的新闻，皆因这东西长得像蒜薹，而英国超市又喜欢把水仙和蔬菜摆在一起。吃货人民共和国的儿女几度以误食水仙上了英国报纸后，很多超市在卖水仙时，已经会在货架上特意用中国字标出来“不能吃”。路北北他们第一年刚到英国，还没赶上超市卖水仙的时节，暂时幸免于难。但以大少爷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从超市买回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可能。 所以他们决不能让李凯自己去买菜。 “说定了，你去中国城。”孙伯君说。 “好。”路北北答，有气无力。 孙伯君拎着菜车出去了。Adam仍旧纠结水仙究竟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夏冬青只好掏出纸笔，连写带画地给Adam解释水仙和中国留学生之间的爱恨情仇。路北北穿了外套打算走，站到电梯门口，终究还是觉得一个人去太无聊，转身回来敲了李凯的房门。 “少爷？” “我不吃三文鱼！”屋里咆哮道。 “啊？少爷，你想吃什么，咱们去买。” “哎——北北？对不起对不起，等一下。” 几秒钟后，屋门开了，李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以为是婆婆。”他说，“可我正打游戏呢。” “打什么游戏？连我都戒了。夏冬青带了个外国同学来，要在咱们这儿吃晚饭，咱们两个现在得去中国城置办一盒皮蛋——这可是婆婆说的啊。” 路北北假传圣旨，李凯当真信了。“好好好。”他说，“你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要输了。” “你打什么游戏呐？” 李凯坐回电脑前，路北北饶有兴致地站到他背后看，一星期没玩，她手痒痒。屏幕上一片黑白，李凯显然已经死了，剩下几个小人你死我活打成一团。 “这是对战的游戏？”路北北问。 “是啊。”李凯答，“你要不要一起玩？你手速快，反应也快，应该能玩得挺好。” 一片黑白刚刚恢复彩色，一个一头黄毛的小人爬起来，连蹦带跳跑向战场。还没走几步，一群人突然冲出来给他包了个饺子，黄毛小人一声惨叫又躺倒在地上。 “这是你？” 路北北弯下腰看看，“头像画得倒是挺帅。可这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啊？跑步还扭腰。” “这个。”李凯想了想，“反正我知道他是平胸，和你一样。你们一定是兄妹——啊不，姐妹。” “我咬死你。” 脑袋上重重地挨了一下，李凯一边笑一边躲。“你真的不一起玩嘛？”他问。 “不了。”路北北答，“伤手。” “别开玩笑。”李凯说，“你玩起游戏比我凶，还嫌伤手？” “本科时我玩得那才叫凶，APM4000你信不信？现在我早就不是这样了，能慢点来就慢点来。”路北北说。 “APM4000，你不怕鼠标着火。” 路北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对了，你也悠着点，得了腱鞘炎可治不好。” “那也是你先该担心。”李凯说，“走，去中国城买皮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