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价值

    车间主任和厂长被工人们团团围住，没办法了总算开口讲话了，可他们讲的不是关心和劝慰。

    一开口，也是诉苦。

    “对于大家下岗这个问题，我这个做厂长的也很无奈，我很不愿意干这事情，谁愿意干啊，谁不想每天开开心心上班，平平安安回家的，可我也没有办法，咱们国家还没有法律意义上的救济金，现在下岗工人的救济金和米贴也都是由厂里来消化的。我们也很希望大家能多体谅体谅厂里的困难。”

    此言一出整个车间哗然，言下之意你们这帮下岗工人不工作还能领钱已经是厂里对你们最大的恩赐了。

    真是个不会讲话的厂长。

    厂长被围的脱不了身，直到厂里保安与公安冲进来才帮他解了围。

    常友梅不爱瞧这乱哄哄的场面，领了一百多块救济金后就走出了灯芯绒厂。

    弄不懂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对象没有，工作没有，亦无一技之长，而且也不是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她都二十七八了，今后应该怎么办。

    这之后常友梅的性格就变得极为易怒，她总是窝在用布隔开的三平米小空间内浑身绑满炸药，谁要是靠近说她两句，她立马就爆炸。家里的“阿毛”也小心翼翼的不靠近那隔布。

    可也有躲不掉的时候，有一次她从公共澡堂出来，踩到了阿毛五分钟前拉的屎，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那屎就是阿毛拉的。

    常友梅对着阿毛一阵追打，正巧小皇帝常开放由奶奶背着进弄堂，慌不择路的狗吓到了奶奶乔阿妹，乔阿妹脚下一个不稳，背上的孙子斜摔下来，磕到了膝盖当即出了个“乌青块”。

    “宰了这条死狗，大家吃狗rou锅。”不知道谁这么喊了句，吓得阿毛从愚园路一直溜到静安公园。

    原来没男人没工作的女人这么可怕，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好在许阿姨和常友柏为我求情，特别是常友柏，他说这是条“运道老好”的狗，嗯，是“运道老好”，不是“味道老好”。

    逃过91年初的一劫，阿毛自此更小心躲着常友梅，为了这个女儿乔阿妹都急死了，到处打听哪还有没娶的男人，

    年龄大点不要紧，有没有房不要紧，只要人老实，工作稳定就想尽办法拉来介绍给女儿。

    可常友梅比她弟弟常友林更眼高手低，大概是家里的时装杂志看多了，厂里的厂花当惯了，他总有本事从相亲的男人身上挑出毛病来。

    任谁都知道，古往今来女人一过三十“价值”直接打对折，她二十七八了少说也打七五折。

    这天春光明媚，常友柏踩着拖鞋踹开弄堂口修剪刀的外地人，又兜起他的“牛比”来。

    “王阿伯，看到这五千块凤凰化工了吗？连着十天一共涨了10%，赚了五百块。”

    “蒋阿姨，五百块，闭着眼睛赚到，你家里下岗的儿子一个月赚多少？有五百块伐？”

    “吴老板这钱赚的三只手捏田螺，轻轻松松。”

    阿毛汪汪吠两声，为主人摇旗呐喊。

    “要我看啊凤凰化工翻只跟头没问题，你们看新闻伐？看报纸伐？都不看的对伐？没文化难怪要下岗，多瞧瞧股票好伐？给你们钞票都不晓得要。”

    抱小孙子的周阿姨过来说道，“好咧友柏，你要是本是那么大哪能还在弄堂里倒马桶啊，好搬出去咧。你家友梅、友林不也下岗了，你有本事让他们别下岗啊？本事么没的，就会来弄堂里兜牛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