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好人救命
少年人走后,冷凝雪也觉着肚内一阵作痛,肠子有东西绞住一般,便想揭被下地。偏偏身子软得不能动转,手足重有千斤,抬不起来。老婆子道:"姑娘不要着急,都有老身呢。"说完,先将风门关好,回转身揭开冷凝雪盖被,先代冷凝雪褪了中小衣,一手插入冷凝雪颈后,一手捧着冷凝雪两条腿弯。冷凝雪正愁她上了年岁抱不起来,谁知老婆子力气颇大,竟和抱小猫一般将冷凝雪捧起。刚捧到瓦钵上面,冷凝雪已忍耐不住,撒了一大瓦,奇臭无比。顿时身上如释重负,心里轻松了许多。老婆子给冷凝雪拭了污秽,将冷凝雪捧到床上,也不给她衣服,用被盖好,然后端了瓦钵出去。一会工夫,听得老婆子在外面屋内说话,隐约听得少年人说:"妈,你不要管我,我打地铺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老婆子道:"平时我吃素,你还劝我,每日专去打杀生,这会又慈悲起来了。她又是个女的,毒中得么深,有的地方,你和你爹爹又不能近前给我帮忙。偏你这孝顺儿子,会想法磨我老婆子一人。"少年人又说了几句,并未听真。又听得老婆子道:"妈逗你玩的。我天天想行善修修来世,如今天赐给我做好事的机会,还偷懒吗?她如今刚行动完了,药汤也大热,略让她缓缓气,再给她洗吧。只是你爹爹说,由此每日早晚给她服药、洗澡、行动得好几天,要过十几天,毒才能去尽呢。" 少年人道:"诸事全仗妈救她,少时给她洗澡以后,我到底是个男子,虽说行好救人,恐防人家多心,我就不进去了。"老婆子又道:"我说你这孩子,虎头蛇尾不是?你怎么给我抱回来的?这会又避起嫌疑来了,只要心里头干净,我们问心无愧,怕些什么?女人家长长短短,当然不能叫你在旁边。她这十几天服药之后,身子一天比一天软,白天不说,晚上扶她起来用药,我一个人怎忙得过来?"少年人闻言,没有言语。 老婆子随即走了进来,先摸了摸当地的木盆。又待了片刻,才走过来,将冷凝雪仍又捧起,放到木盆里面。冷凝雪闻得一阵药香,知道木盆中是煮好了的药汤。老婆子先取盆内药渣给冷凝雪周身揉搓,未了又用盆中药汤冲洗周身。冷凝雪浑身少气无力,全凭老婆子扶掖搓洗了个够,用盆旁干净粗布擦干,捧上床去。婆子又取过一套中小衣,对冷凝雪道:"姑娘衣服不能穿了,这是老身两件粗衣服,委屈点将就穿吧。"冷凝雪见老婆子生得慈眉善目,偌大年纪,竟这样不借污秽,殷勤服侍自己。想起自己幼遭孤零,从未得过亲人疼爱,纵横了半生,却来在这荒山僻地死里逃生,受人家怜惜,觉着一阵心酸,只流不出眼泪来。暗想: "这家三人,都都有如此好心,见义勇为。将来好了,必定要肝脑涂地,报答人家才好。"又想起刚才听得他母子在外屋的对答,难得少年人也这样行止光明。又见他家陈设简陋,并住在崖洞窝铺之中,必是个穷苦人,让人如此费神劳顿,越想越过意不去。 最难受的是,心中有一万句感恩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正在胡思乱想,老婆子已是觉察,便用手抚摸冷凝雪道:"姑娘休要难受,你想心思,我知姑娘有话说不出来,但是不要紧的,我们都猜得到。有什么话,身体好了说不一样吗?别看我们穷,不瞒姑娘说,如今我们并不愁穿吃,只为避人耳目,外面现些穷相完了。"言还未了,便听外屋有人说话道:"姑娘受毒重,劳不得神,你少说几句吧。"老婆子闻言,当即住了口,只劝冷凝雪不要过意不去,安心调养。冷凝雪一听外面是老人口音,语气好像警戒老婆子不要多口。明白他是怕老婆子说溜了口,露出行藏。猜这一家定非平常之辈,苦于开不得口,没法问人家姓名,只得全忍在心里。一会工夫,少年人从外面捧了一碗东西进来,站在床前。老婆子道:"别的东西姑娘吃不得,这是煮烂了的芋头,姑娘吃一点吧。"说完,仍由老婆子扶起冷凝雪的头,从少年人手中一勺一勺地喂给冷凝雪吃。冷凝雪舌端木,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老婆子也不给冷凝雪多吃,吃了五六勺,便命端走。到了半夜,冷凝雪又行动了几次,都都是老婆子亲身扶持洗擦。冷凝雪虽然心中不忍,却也无奈。 照这样过了有七八天,都是如此。冷凝雪精力疲惫,气如游丝。幸而老人一面用泻药下毒,一面还用补药提气。不然的话,任冷凝雪内功多好,也难以支持。直到第九天晚间才住了泻。老人进屋对冷凝雪道:"恭喜姑娘,今天才算是脱了大难了!"冷凝雪因遵人一家吩咐,自从中毒以来,一句话也未说过,想说也提不上气来。这几日服药大泻之后,虽然身子一天比一天软弱,心里却一天比一天舒服,不似前些日样时时都觉如同虫咬火烧了。当晚又喝了稻米煮的稀饭,由此便一天比一天见好。又过了五六天,才能张口说话。见这一家子对她如此恩义,尤其是少年人对她更是体贴小心,无微不至,把冷凝雪感激得连道谢的话都说不出口。 谁知冷凝雪病才好了不到两月,刚能下地走动,老婆子忽然有一晚到外面去拾枯枝,从山崖上失足跌了下来。等到她儿子到城镇上去买米盐回来救转,流血太多,眼看是无救的了。不但老人父子十分悲痛焦急,就是冷凝雪受人家救命之恩,偌大年纪般不避污秽,昼夜勤劳,自己刚得起死回生,还未及图报大恩,眼睁睁看她就要死去,也是伤心到了极处。偏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婆子命在垂危之际,老人夫妻情长,还想作万一打算,吩咐儿子在家服侍,自己带了兵刃出去,希冀也能寻着一点起死回生的灵药,救老伴的性命。老人走后,少年人也和冷凝雪都守在老婆子铺前尽心服侍,希望老人出去能将灵药仙草寻了回来。冷凝雪更是急得跪在地下叩祷神佛默佑善人,不住口许愿。老婆子看冷凝雪情急神气,不由得现出了一脸笑容,将冷凝雪唤到面前,说道:"姑娘你太好了!
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说到这句,忽然停了口,望了少年人一眼,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冷凝雪心中正在烦愁,当时并未觉出老婆子言中深意。直到天黑,还不见老人回转,少年人与老婆子都着急起来,老婆子不住口地催少年人去看,少年人又不放心走,好生为难。老婆子见少年人不去,便骂道:"不孝畜生!你还是只知孝母,不知孝父吗?再不走,我便一头碰死!"冷凝雪见老婆子生气,便劝少年人道:"恩兄只管前去,你娘便是我娘,我自会尽心服侍的。"少年人又再三悄悄叮嘱冷凝雪,除了在旁伺候外,第一是不能离开此屋一步。说完,眼含痛泪,连说几声:"mama好生保重,儿找爹爹去,就回来。"才拿了兵刃走去。 冷凝雪所说原是一句无心之言,少年人才走,老婆子便把冷凝雪喊至床前,说道:"好儿,你将才对我儿说的话,是真的愿喊我做娘吗?"冷凝雪闻言,不由心中一动,猛想起老婆子刚才之言大有深意,自己受人深恩,人家又在病中,匆促之间,不知如何答对才好。刚一沉吟,老婆子已明白冷凝雪心中不甚愿意,便把脸色一变,叹了口气,低头不语。冷凝雪半晌才答道:"女儿愿拜在恩公恩母膝下,作为义女。"这时老婆子越气喘腹痛,面白如纸,闻得冷凝雪之言,只把头摇了摇,颤声对冷凝雪道:"你去与我拿一点新泉来。"冷凝雪连日也常在门前闲眺,知道洞前就有流泉,取了水瓢就往门外走去。才一出门,好像听见老婆子在床上辗侧声响,冷凝雪怕她要下床走动,连忙退步回身一看,老婆子果然下地,用手摘下墙上一把刀正要自刎。冷凝雪大吃一惊,一时着急,顾不得病后虚弱,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抓住老婆子臂膀,将刀夺了下来,强掖着扶上床去。这时老婆子颈间已被刀锋挂了一下,鲜血直往下流,累得冷凝雪气喘吁吁,心头直跳。老婆子更是气息仅存,睁着两只暗淡的眼睛,望着冷凝雪不一言。冷凝雪略定了定神,不住口地劝慰,问老婆子何故如此,老婆子只不说话。冷凝雪正在焦急,忽听门一响处,少年人周身是血,背着老年人半死的身躯跑了进来。老婆子见老年人头上身上被兵刃伤了好几处,好像早已料到有这场事似的,对少年人道:"他也快死了吧?"少年人眼含痛泪,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