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潮暗涌（二）
萧芷素没有直接回恬素阁，倒是拐了个弯绕去了桃花坞，这个时候自己真的要感谢往日三哥的胡作非为，是以就算有异动大家首先也不会想到这。 杜弱已经对萧芷素的往来见怪不怪，看到她来也只是撇撇嘴示意她人在里面，就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九姑娘。”陈荆在外，看到推门而入的萧芷素就先是规矩地作揖，礼数十分周全。 早先萧芷素没仔细看他，如今一瞧，他虽然算不得俊朗，但却五官周正，听灼华说过，他曾经得罪了萧芷妍因而被贬到了马房。可这个人，却并不自认卑微，腰杆挺直，颇有傲骨。这人主动示好，并不为财，否则第一次帮自己的时候就不会拒绝银两，只是求财倒还好办，若是其他，就看他的心有多大了。 “无需多礼，此次若无你的通风报信，只怕我已经身陷囹圄了。”萧芷素也不打算多费唇舌，直接开门见山道，“想必你是有所求，想要什么，如果我能做到，定会助你。” 陈荆倒也没想到萧芷素会直接摊开了说话，先是一怔，而后回神抱拳道，“希望九姑娘能还我自由身。” “这个问题不大，只是以我现在的境况不大适合出面。这样吧，你再多等些时候，等三哥回来，我就让他把这事儿办了。”只是还一个自由身，这件事倒不难，不过他只提了这一个要求倒是在萧芷素的意料之外。 “多谢九姑娘了。”陈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押对了，然而他迅速敛了神色，道，“若无事，陈荆就先退下了，九姑娘若有什么用得到陈荆的，让灼华姑娘捎一声便可。” “好，你也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找灼华就是。” 陈荆退下，当门被重新关上时，房中只剩下萧芷素和那名从她进来就一直背对着她的少年。他就像一枝傲骨的寒梅，冰清玉洁。 “你是谁？”萧芷素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或许她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所救之人是不是日后那个将会名震整个建康城的那个人。然而，她的这一问却换来了少年的嗤笑。 “九姑娘这话问得奇怪，我不过一个卑贱之人，从何来姑娘一清二楚。反倒是我要问一问九姑娘究竟是何人？会去救一个楚馆小倌，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少年转身，双手负立于身后，他的笑容带了莫名的嘲意，并不针对任何人，但却让人觉得无地自容。 “因为你是简珩。”萧芷素也不知该如何回避他之所闻，索性避而不答选择赌一把。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简珩讶然，按理来说，这个名字早已从他入建康的那日起就烟消云散了，不该再有任何人知晓，如今却从一个养在深闺的世家千金口中听到，叫他如何不惊讶。 果然是简珩，萧芷素庆幸自己赌对了，她当年只是听司马玘提到过这个人，因他的往时特别所以自己印象颇深，没想到重生一世却在此时遇到了。要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卑贱的人曾经也是风光无限、人人称道的神童，更是在今后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 虽有传闻他受到宠幸一方面是因为能力出众，但大家更感兴趣的显然是那些辛辣秘史，坊间传闻他与皇帝有着不正当的关系，所以才会短短时日内就从一个卑贱的楚馆小倌爬到次相的位置上。不过，这都不是萧芷素需要考虑的问题，她如今只需要这个人能承自己一个情。 萧芷素微微一笑，并不打算解释太多，“我自有知道的路子。” “若你是因为知道我是简珩而救我，必有你自己的目的，只是，我不会奉陪。”简珩冷哼一声，一甩袖作势要走。 “若你不是简珩，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你？”萧芷素言语冷涩，带着根本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沧桑，这个世上可怜之人太多，又如何能救得过来？她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也不屑去做。 上一世她饱受欺凌，又有谁，出手救过她？纵是这一次，有谁会因为她是一个可怜无依的孤女而放过她，就是帮她，也带着自己的目的。 简珩伫立在原地，他虽然很想一走了之，可脚下的步伐却像是被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他如霜雪梅枝般傲然挺拔的身姿，却渐渐融逝在这温暖如春的房内。转身，沙哑问道，“我如何信你？” 能有如此一问便说明他心动了，只要有了裂缝，再坚硬的石头也能破碎。萧芷素斜睨于他，“此刻，你除了信我，还有别的法子吗？” 他自然是有的，或许在即将到来的某一天，但显然此时此刻，他除了忍别无他法，是以，他想要离开那个地方，目前也只能靠她。 “你要怎么做？一个连府中姨娘都能欺侮到头上去、奴才的卖身契都没法解决的嫡女，能做什么？”并非简珩挑刺，只是眼前的情况容不得他不这么去想，若她真是个能做主的嫡女，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出了。 萧芷素眼一横，“你倒是了解的听清楚，内府我做不了主，可你却在外头，只要我有银子，赎个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看出他还有疑惑，萧芷素索性一次性解释完，“我不会亲自出面给自己找麻烦的，但是，要赎出你并且不引人注目，只怕你会遭受一些流言蜚语。” “如今的我还会在乎那些吗？我是从最底层的炼狱里爬出来的，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我简家一百零三口人复仇。”简珩的眼底忽而凝成了寒霜，就连看的人似乎都会被冻住。 这样的眼神萧芷素并不陌生，上一世的她，也曾有过，那是深深蒂固在心底的严寒，纵是再温暖的阳光也绒花不了的霜雪。 或许，眼前这个人比她有更多的恨，曾经意气风发、才名远扬至建康城、甚至引起轰动的神童简珩，如今却卑微如蝼蚁，苟活在楚馆之地，受尽凌虐蹂躏。 “你的一切与我无关，我帮你一次，只为让你欠我一个人情。” “你倒是实在。”简珩带着几分轻蔑的目光扫视着萧芷素。 “不然呢，我们是利益买卖，如此你无愧我也心安。”萧芷素并不在意他目光中的轻蔑，自顾自言，“我会让人安排你出府，三日之内，你可获自由之身。” 萧芷素回到恬素阁，刚一坐下几个丫头就围了上来，想来是听到了风言风语，此刻一脸好奇地跑上来八卦。 “女郎，你快和我们说说，那家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青璃双手抱着暖筒眨着眼激动的迈着小碎步冲到萧芷素身边。 萧芷素伸手弹了一下青璃的额头，嗔道，“你怎么这么多事！” “人家这不是好奇吗？没想到璟公子这般胆大，视规矩于无物，大白天就……”青璃说着说着就捂住了嘴，脸上莫名出现了一片红晕。 “怎么，知道害羞了？”萧芷素笑得乐不可支。 “女郎，您别逗青璃啊，我们也好奇着呢。”紫妨一把抓住青璃的胳膊将她往后拉了拉，而后给萧芷素递了一条小毯子盖在她腿上。 见几人都兴致勃勃，是以萧芷素言简意赅的将此事告诉了他们。 “混账！那家子实在是太恶毒了，竟然想出这般狠毒的计谋害女郎。”青璃听完脸色刷白，气得直跺脚。 “嘘！”萧芷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朝着紫妨勾勾手，轻声道，“紫妨，你去祖母那儿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马上回来告诉我。” “好咧。”紫妨应声，轻笑一声，“这一回老夫人还不重重惩治一番。” “这就不指望了，祖母素来偏爱璟弟，能挨上几板子关去祠堂思过便算是重的了。”好在萧芷素本来就不指望靠他们来驳一个公道，她的目的也不在此。 “什么！女郎那一回不过是跟着三公子出去晚归了一会儿，老夫人就大发雷霆，此次在众夫人面前丢了这么大面子，坏了规矩，竟然也只如此？”青璃的双眼瞪得老大，越想越为自家女郎感到委屈不值。 萧芷素扯扯唇，不再多言。好一会儿，才缓声道，“紫妨，你去吧，青璃，去将r母请来。” “是，女郎。” 闲着等林嬷嬷来的时候，萧芷素趁此写了一封信。这刚写完落笔，就听到林嬷嬷推门入的声音。 “女郎，有何吩咐？” “r母，我现在手头上能调度的最多现银有多少？”萧芷素觉得自己应该挺有钱的，她及笄那日母亲的嫁妆大伯母已经做主都重新交回了自己手中，就算早些年给薛诗嫆贪了不少，但加上外公给自己添置的，应该不少。这也是她为何敢在简珩面前如此肯定，毕竟财大气粗不是。 “女郎要做何用？若是临近年关打点，这些老奴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林嬷嬷现在不用贴身伺候萧芷素，专门负责管账理财，她本就是受过训练的陪嫁丫鬟，是以这些事对她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 “不是这个用。”萧芷素急急摇头，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支支吾吾了好半晌也没说出口，突然瞄到自己写好的信，于是赶忙将信折好放入信封，“r母，你即刻取一千两银票同这封信一起交给外公，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看到r母半信半疑地接过信，疑惑地点头，萧芷素就一阵汗颜。对着r母她实在说不出口，难道要说自己要钱是要去楚馆赎一个小倌吗？所以，她还是不挑战r母的接受能力了，免得她胡思乱想。 交代完后，萧芷素松了一口气，好在外公人在建康，否则这个时候她还真的不知道要去找谁做这件事。看来，届时要向外公或者三哥要一个可靠的人留在外面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