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骰骨掷风流

    偌大船舱里，红泥暖炉澎着清香绿茶，袅袅茶雾氤氲着浅香盈盈而上，在空中划过一道浅白色。

    箫声合着琵琶声，衬得唱曲儿的姑娘娇俏玲珑，声音酥软。萧芷素的目光却定在了坐在圆凳怀抱琵琶的沅菱身上，她似是察觉到注视的目光，抬首迎上，浅浅一笑后便专心拨动琴索。

    “全都坐下吧，站着怪扰人的。”坐在红木小几后的阮默息忽然开口。他今日一袭浅紫纹锦缎袍，袖笼用金银二线绣了并蒂绽放的金银花。乌黑如墨的发被同色缎带束起，黑如曜石的瞳色映射出浅淡目光穿过氤氲腾升的茶雾眄向萧芷素，似有笑意乍起。

    他们几人将围着小几坐下，便有几个女子端着精致碗碟红坛美酒相继而出，放置好后又福身退下。

    萧芷素看了桌上的小菜，虽然简单却极为精致，最主要的，还都是她喜欢的江南小菜。瞥了眼身旁一个劲儿朝吹箫女子眉目传情的萧梓旭，手肘撞了他一下，笑着调侃，“我原以为你压根儿就不是一好兄长，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什么意思？”萧梓旭心不在焉地答着她的话。

    萧芷素瞥了眼红几上的小菜，道，“我自个儿院子里做的菜没吃成，你倒有心，专门传人来做了一样的。”

    明白过来的萧梓旭一拍桌子，朗声一笑，“这可不是我准备的！喏，要谢你就谢七郎。他知你自小生活在江南，这才请了江南名厨做的菜，你尝尝，绝对不比你院子里的厨子做的差！”

    谢绮筠一听也同是恍然大悟，而后斜睨着面不改色布菜的阮默息，笑得揶揄,“我还说今日怎么改菜单了，原来如此啊！七郎有心咯。”

    阮默息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要是闲的，就去甲板吹吹风，我看你有些不清醒了。”

    萧芷素并不属于内敛羞涩的人，在临江就随着性子，只不过回到建康后稍有收敛。但今日在的，都不算外人，所以更不需要藏着掖着了。见桌上红坛酒没人动，便拿起拍开封泥往自己面前的白釉杯盏里倒。清冽冷香的酒味儿扑鼻而来，萧芷素鼻翼微动，露齿一笑。

    是她最喜欢的——桑落。

    “这姑娘，真是不矜持！”萧梓旭佯装着嫌弃了她一下。而后笑着将她面前的酒坛拿起，为自己倒了一杯，浅抿一口后蹙眉，“这酒浅淡，虽入口清冽，却没什么味道！没意思啊没意思，阮七郎的酒真没意思！”

    “你懂什么！”

    “你懂什么。”

    萧芷素与阮默息异口同声，只是前者语气带有薄怒，后者却稍显平淡。

    谢绮筠看看阮默息，又瞥了眼萧芷素，哈哈大笑，毫无姑娘家的矜持。她朝阮默息挤眉弄眼，又对萧梓旭万分嫌恶道，“哎呀你个臭小子，真是一点儿都不懂酒，你看人九姑娘和七郎，才是真正懂酒的人！”

    “再这么阴阳怪气的，我亲自送你出去。”阮默息抿了口酒，笑着睨向谢绮筠。

    “暴殄天物！”萧芷素看到萧梓旭大口大口地喝，心疼地直摇头，忽而灵机一动，“我们这么品也没意思，不如行酒令吧？”

    只是这边阮默息刚要点头，谢绮筠和萧梓旭却连连摇头。

    萧梓旭夹了菜，一边尝一边道，“这可不公平，谁不知阮七郎叱咤酒场，跟他行酒令简直就是送死！”

    “那你说，来什么？”阮默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萧梓旭想了想，一开折扇，“要不玩点新奇的，掷骰子，点儿数小的喝！”

    “这个好，我同意！”常年混迹各种龙蛇混杂之地的谢绮筠与萧梓旭算是一拍即合，笑着答应。

    萧芷素颌首，也无异议。

    叫来骰骨,萧梓旭撸起袖子也不顾什么形象，直接上手摇。骰子声被淹没在琴箫声里,唱曲儿的姑娘也退了下去。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萧梓旭瞅了眼淡然喝酒的萧芷素，龇牙咧嘴颇为兴奋道，“你现在喝个什么劲儿啊，一会儿输了有你喝的！”

    “三哥你就别多虑了，好好掷你的骰子。你meimei我呢，暂且在酒场上未逢敌手。”萧芷素语气淡淡，却带着浓烈的狂狷。

    “嘿！你个狂妄的小丫头，看小三爷我今晚不让你醉的你亲爹都不认得！”

    “本来也不认得。”萧芷素咕哝一声，在萧梓旭瞪过来之前先瞪他一眼，“快开，我赌小！”

    阮默息悠然吐息，“跟。”

    谢绮筠低头看着骰盅，想了半天终于下了狠心，“大！”

    萧梓旭挑眉，秾艳的眉眼处无不是得意，“我赌豹子！”

    开盅后，三点为六，豹子，庄家通吃。

    谢绮筠认命地将酒一口喝下，撸起袖子嚷嚷，不服气道，“再来再来！”

    几轮下来，萧梓旭滴酒未沾。阮默息与萧芷素倒是喝了不少，谢绮筠就不用说了，已经脚步踉跄，眼神都开始缥缈了。

    “哈哈，终于能看阮七郎吃瘪了！”萧梓旭又摇了摇骰子，再次放下，问，“大还是小三爷欺负你们，这次就让着你们，若是你们猜对了，我自罚三杯！若是你们猜错了，我家妹子的酒全由七郎喝了！”

    “好，不过这次换素素掷骰子。”阮默息冷不丁地开口。

    萧芷素被他一句素素唤的一愣，半晌没法思考。

    而原本晕乎的谢绮筠忽然大笑，一发力一把将桌子掀翻，“素素！哈哈哈，我就说七郎对素素有意思！萧梓旭，来来来，我们去钱庄拿钱，让那些小崽子跟我们赌！”

    谢绮筠已经神志不清了，好在萧梓旭同阮默息眼疾手快，一个将酒坛护住，一个拉过萧芷素，他们幸免于难。

    萧芷素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拽，重心不稳地撞进阮默息怀里。浅淡的酒香萦绕鼻尖，她面皮一热，有些尴尬地坐起身子。而那边谢绮筠疯了一句话后，就趴在榻上晕乎地睡了过去。

    接到摇骰子任务的萧芷素拿起盅，摇了半晌后搁置下来，看向萧梓旭，“三哥，你先猜。”

    萧梓旭面色有些不好，瞥了眼阮默息，而他却似笑非笑地回视。

    萧芷素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不耐烦地催促道，“三哥，猜啊！”

    “得了得了！还猜什么，我自罚就是，果然不能在七郎面前做手脚。”喝了三杯桑落的萧梓旭面上染起酡红，狭长凤眼也泛起迷蒙。

    萧芷素蹙眉，抬手在他面前划拉两下，他只是笑，然后拿起酒坛就往嘴里灌。

    “三哥，这酒后劲儿大着呢！”想要拉下萧梓旭的萧芷素却被阮默息制止，她不解地转头看向他。

    阮默息淡笑，“你三哥在建康是有名的三杯倒。”

    “好酒！”迅速喝完一坛子的萧梓旭站起身，步伐不稳地拉起谢绮筠，又开了一坛，往她嘴里灌。

    见他二人这样，萧芷素有些哭笑不得，对阮默息道，“你不劝劝？”

    “随他们去，平白浪费了这一桌好酒好菜。”

    琴声箫声带着一片欢声笑语，烛火跳跃映着四人身上，暖乐祥和。

    萧芷素与阮默息两人笑着拼酒，而萧梓旭与谢绮筠早已醉的不知今夕何夕，跳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