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诀别②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郝志拿黑洞洞的枪口指了指呆站在面前的三个士兵，他们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忽然胸口炸裂开，冒出黑色的浓烟来…… “都是机械士兵，没有思想，只会执行任务，一旦任务失败就自爆，不用担心机密泄露，地国一贯的暗杀手法！”布鲁斯从后面走上来对郝志说。 “外婆！”申音凉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也不顾火势汹汹就想冲进屋子里去，“外婆还在里面！” 郝志上去一把拉住她：“你在这，我去！” 说罢将她扯向身后，启动瞬间转移，消失在空气中，过了不大会儿，几人身后的草地上，郝志回来了，把手里抱着的一个穿睡衣的老妇人放下。 “喂喂！你醒醒！” 老人的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蓥钢匕首，满脸油烟，头发也烧掉了一大块，被郝志这么呼唤，慢慢地睁开眼睛。 就在她的眼神和郝志碰触到的一瞬间，郝志只觉得背后发毛，头发一下立了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个老妇人…… 五官轮廓，面目长相，虽然苍老不堪，却仍可以清晰地看出她年轻时的影子，还有，那鼻尖儿上一颗浅灰色的痣…… “点……点点？”郝志艰难地把内心的猜测说出口，却每一个字都带着万般的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多教授不是说给你冬眠，让你到未来等我们的吗？你这是……” 张点点浑身栗抖，胸口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在看清面前那个男人的脸的时候，泪水仍然夺眶而出。 七十年呐，七十年苦苦的等待和期盼，七十年来每一次站在河边朝远处张望的秘密，七十年守侯了一生的希望，当他真的来到眼前的时候，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恍惚之中，二人就像回到了高中时代，薄衣轻衫，春光明媚的青春岁月，仿佛就在一转眼的刚才。 他还是来得太迟了，自己的一生已经走到末尾，本来生在同一天的两个人，在命运的路上分开，走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结果。 “郝……”点点只说了一个字，眼泪就再也无法控制地奔流而下，八十九岁的老人窝了一生的委屈和无奈，都在等这个可以帮自己扬眉吐气，报仇雪恨的男人，她像个无辜的孩子一样揪住郝志的领子，伏在他的怀里痛哭嚎啕起来，沙哑的嗓音带着怨恨和痛苦，呜呜啊啊地几乎发不出声，那干枯的手像陈年的树枝，握起无力的拳头一拳拳地打在郝志的肩头。 你个该死的家伙，你丫去哪里了？说好的大家一起同生共死，你却半路消失了！你这么一走，可把大家坑苦了呀！ 你可知道地国政变，所有的一切已经被吕方霸占，邓小宇被抓，金虎死在乱枪之下？ 你可知道乐乐被抓，七十年杳无音讯？ 你可知道那多教授惨死，被我埋在荒郊野外？ 你可知道珂珂生死未明，七十年来我望眼欲穿到处打听却找不到你们的踪迹，我苦等了一生，整整七十年，每一个晚上我都在害怕，我害怕脱了鞋，第二天就未必穿得起来了，我好害怕，我不怕死神来把我带走，我怕的是两眼一闭，想再见你们一面，都好难了…… 点点哭着哭着，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嗓子眼发苦，一口鲜血喷出来，溅得郝志和自己混身都是，她努力地想开口呼吸，可是每一次努力的吐气，都带出大量的鲜血来，缓了半天，才终于挣扎着说：“现在你回来了，我们就……有，希望……了……” 她转过身，眼睛看向站在一边的凉子和布鲁斯，他们二人赶忙蹲下身，凉子更是双膝跪倒在外婆身边。 “我的一生，过得很平静……惟一的，成绩，就是有了自己的家，还有，这个最小的外孙女儿……以及，这个晨光组织……我知道，你醒来之后，会，需要……人，帮忙的，你要带领他们……走，走……出去……”张点点气息渐渐地弱下去，双眼中的神采一点点地黯淡，紧紧地抓着郝志的手，仿佛还有千万句话想说，却无法表达出来，最后，只是用一种期待的，恳求的眼神看着他，看着看着，手就垂了下去…… “首领！”布鲁斯大喊一声，忍不住就地伏倒，凉子泪花飞溅，扑在点点的身上号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郝志也潸然泪下，紧紧地咬住嘴唇，咬出一道深紫色的血口子，心痛无法言喻。 一梦七十年，世界都变了，睁开眼之后不到五个小时，点点就死在他的面前，无论如何郝志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暴雨倾盆，从空中倾泄下来，将每个人的衣服打湿，在青灰色的天光之下反射出灰蒙蒙的颜色，雨水混杂着血水，仿佛要冲洗掉世间的肮脏，鲜血顺着点点的尸体流进地上的淤泥之中，沿着脚印的文理散成一缕缕血丝，把周围染成一片粉红色，郝志长跪不起。 最终，老罗恩蹒跚着走过来：“我们把她埋了吧！” 这个年迈的老黑人在此刻表现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沉稳和豁达，时间带给老人的那种参透生死的无奈，年轻人永远也学习不来。 于是，布鲁斯手下的几个人从谷舱里找来工具，简单地在农舍的后面挖了个墓xue，窄窄长长的，将张点点的尸体放置进去，她那苍老的面容上沟壑纵生，写满了一生的期待和苦闷，如今，都平顺地展开成微微的笑，毕竟，在最后的关头，她还是见到了最想见的人。 农舍的大火已经被暴雨浇熄，大家找来一张还算完好的白色床单，覆盖在点点的身上，老罗恩瘸着一条腿，被凉子搀扶着在农田外沿的花圃中摘了许多鲜花，编织了一个花环，安放在点点的胸前。 众人默默地围成一圈，低着头，听老罗恩念叨着东正教徒的祷词，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如歌如泣，也悠远绵长，信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爆发出人性的光辉，战胜死亡的同时也战胜了恐惧。 “我们在天上的主，请带走我们爱人的灵魂，指引她没有迷茫，没有悲伤，一直到永生光明的天堂，艾玛……感谢上帝让我平庸无奇的人生可以与你相伴走过，你令我快乐，你是不变的阳光，如今你虽走过那片阴暗的草坪，我难以抑止内心的悲伤，愿你的灵魂与我们永世同在……” 老罗恩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下独自进行着古老的东正教葬礼，一趟一趟，把一块发酵饼、盐巴、餐刀和一罐清水放置在点点的身旁，暴雨还在下着，看不出他是否流泪。 看着祖父劳累辛苦，却又孜孜不倦的艰难的动作，凉子终于再次掩面无声地哭出来。 做完这一切，老罗恩重重地喘息着，走到大家的背后，盘膝坐在地上，面对烧成了了一堆废墟的农舍，他怅然若失地看着远处的天空，两眼无神地发呆。 没人知道这个陪伴了点点将近七十年的老人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七十年中两个人在一起都经历了多少悲欢离合，那是一本厚重的生命之书，只写在他一个人的心里。 那几个手下看了看新的首领布鲁斯，他点了点头，于是，第一铁锹的黄土被铲起来，轻轻地扬进墓xue里，这是生与死的最后界限，一捧黄土落地，是真正的永世隔绝！ 老罗恩不敢回头，只是坐在地上，用苍老的关节紧紧地抓住粗布的裤角，强忍着，忍着……终于在最后的时刻，他再也压抑不住，朝着苍茫大地声嘶力竭地喊出来：艾玛！ 那苍凉而悲伤的哭喊令人无不为之动容，一阵劲风吹来，麦田里翻起层层的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