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当头棒喝
天羽正信看着古狼，恍惚觉得，古狼有些不同了。 二十五年前，古狼狼性十足，杀气外露。 但现在，古狼言谈举止轻描淡写，杀机内敛，十分平静沉稳。 就好像一眼古井，没有任何波澜。 但是，天羽正信明显感觉到，古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令人心悸的杀心。 这样的人，若是敌人，一定非常可怕。 是朋友，则非常值得信赖。 天羽正信深吸口气，由衷的露出笑意，道：“小狼，你回来，就好了。” 古狼点点头，问：“我爷爷怎么样了？” 天羽正信神色一凝，轻叹一声，道：“不太好。” 古狼沉默了。 他完全能够想象，为了炼制续命丹药，延续天羽家十名族人的性命，爷爷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为了保持精力充沛，必须不断服用提神醒脑的丹药，而代价，是消耗寿元。 身为药师，古逸仙修为不高，只有区区凡级八品。他年事已高，本就只剩三百年寿元，连续服用提神丹药，寿元至少折损六成，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他将只能再活七八十年。 古逸仙将古狼带出深山，教导他做人的道理，对古狼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古狼觉得，爷爷的生活，应该在青山绿水之中，在高床暖枕之间，云游四方，逍遥自在，而不是在烟雾缭绕的炼丹坊里，以消耗寿元为代价，拼命炼制丹药。 这时，古狼心中对下毒之人的恨，犹如烈焰滔天，无法简单的用言语形容。 他握了握拳，沉声道：“左使，我要去一趟南苗国。” “小狼。”天羽正信眉心一蹙，“你刚回来，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至少应该见见金赐和潇潇，他们已有了孩子，一对龙凤胎，现在刚满六岁，活泼好动，非常可爱。” “哦。”古狼顿时一喜。 金赐与潇潇jiejie生儿育女，说明他已经从悲痛的记忆中走了出来，这是一件非常可喜可贺的事。 天羽正信又道：“还有你麾下的天羽军，你不在的这二十五年，各自弃了自己的产业，吾氏兄弟不赌钱了，顾美人不开脂粉铺了，镇三山也不打铁了。” “那他们，这些年在做什么？” “他们在修炼。沈万钧以自己的一成收入供养着他们，免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古狼有些诧异，道：“你是说，沈万钧依旧在向天羽军支付他的一成收入？” 天羽正信点点头，叹道：“不到危难之时，也不知哪个有情，哪个无义。自从上野郡被慕容家夺走，近仙郡排名前十的富商中，有四人带着旗下的生意，举家迁移到其他郡。但也有一些人，坚决的留了下来，其中就包括沈万钧，在他的协调下，单立行和木轻柔两位掌柜也留了下来。我是万万没想到，最后与我天羽世家一同坚守的，竟然是一名赌徒。” 古狼也没想到。 但天羽正信的一句话，说在了古狼的心里。 不到危难之时，不会知道哪个有情，哪个无义。 这就是患难见真情的道理。 “左使。”古狼淡然一笑，道：“离开的那些人，本就不值得惋惜。留下的人，将成为天羽家崛起的基石。我的那些天羽军兄弟，苦修这二十五年，可有进步了？” “有。”天羽正义道，“吾佑大和顾美人半年前刚到天级下品。其他八名十人队队长，也都有地级上品修为了。其余九十名普通士兵，修为从地级下品到地级上品不等。” 古狼想了想，道：“现在还没到用他们的时候。让他们继续修炼吧。”说完，取出五千枚仙石，放在桌上。 满桌仙石光芒盈动，好似珍珠一般温润，引人注目。 天羽正信顿时一愣，问：“小狼，这是什么。” 古狼微微一笑，道：“是类似元精的东西，但其内阴阳元力的含量，是元精的数千倍，名为仙石。与元精类似的是，地级以上修士可用之修炼。左使，你帮我把这些分给天羽军士兵们，地级下品修为每人五枚，地级中品修为每人十枚，地级上品修为每人十五枚，天级下品修为每人二十枚。剩下的留给你，你可将其分给重点培养的天羽家族人。” 天羽正信将信将疑，拿起一枚仙石，略一感应，顿时大喜。 古狼道：“这是我在二十五年间偶然得到的。地级以上的修士，用他修炼，速度将提升三倍左右。我想，它对你，对天羽军，都有很大的用处。你就带着族人和我麾下的一百天羽军，静心修炼，其他的，一切交给我。” 天羽正信一怔，低下头，擦了擦眼角。 最近几十年，他独自一人支撑整个天羽世家，天羽军被困，慕容世家紧逼，孤木难支，心力交瘁。眼见家族逐步走向衰弱，却无能为力。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一切交给我。 终于有人能与他分担重任了，这令他如释重负，轻松不少，也令他十分感动。 古狼站起身，道：“左使，其他人，暂且不见了。请你先不要把我回来一事，告诉其他人。也要叮咛那些分得仙石的天羽军士兵和天羽家族人，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任何一个人。天羽军有军规约束，违背者可以军规处置，至于天羽家族人，就只能由你来制约了。” 天羽正信点点头，郑重说道：“放心，我会将这些人关起来修炼，保证不会透露出半个字。但其他人，你真的不见了？” “不见了。”古狼长呼口气，“等回来再说吧。” 天羽正信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那个曾被你救过的少女，也不见吗？” “天羽馨？”古狼的心，猛的一悸。 天羽正信再次沉默，良久，叹息一声，道：“这个丫头太执拗了，为达目的，不惜以死相逼，连三叔也只能顺着她。算下来，她在你墓前，已经守了二十五年了。” “我的墓，你们为我建了一座墓？天羽馨她，我的墓……她在我的墓前，守了二十五年……” 古狼的内心，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不是激动，也不是紧张，甚至不是某一种单纯的情绪，而是很多种情绪的组合。由于修炼了《不动仙心诀》，他的心很难因任何事而起波澜，思维也不会因为任何事而陷入混沌，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保持平静，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至于原因，他也不清楚。 天羽正信一直看着古狼，见古狼面色有变，眉心微蹙，道：“小狼，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件事，我都可以依你，即便叫我让出左使之位，换你来统领天羽世家，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天羽馨，小狼，我劝你一句，别想了。她的命运，上一辈人就已经决定了，别说是我，就是身为家主的大哥，也改变不了。” 古狼心猛然揪紧，辩解道：“左使，我没有打天羽馨的主意。” 天羽正信微微一笑，道：“小狼，你能骗得了自己的心吗？” 一句话，犹如当头一棒，将古狼的脑袋轰得嗡的一响。 而他，好似被雷击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天羽正信拍了拍古狼的肩膀，道：“我明白你的感受。算了吧，这天下，漂亮的姑娘到处都有，你想要，我马上给你找十个八个，让她们尽心尽力的侍奉你。至于天羽馨，小狼，你听我一句劝，她不属于你。” 古狼垂首，沉默了一会儿，骤然抬头，利剑一般的目光直视天羽正信。 天羽正信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道：“小狼你——” 古狼一字一句，铿锵说道：“我的墓，在哪里？” 天羽正信眉头皱紧，道：“小狼，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天羽馨在我天羽家的地位很特殊，不仅是我，连大哥也无法约束他。家父死前，直接将她托付给了三叔，而三叔，已经脱离了天羽家，即便天羽家覆灭，他也不会管，他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天羽馨，直到——” “直到什么？”古狼沉声问。 天羽正信看着古狼，几次欲言又止，良久，重重一叹，道：“直到五十年后，仁主大婚，天羽馨将被送到中州，成为仁主的妃子。” 听到天羽正信的话，古狼的心情有些沉重。 但是，他立刻笑容舒展，道：“多谢左使，你的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让我清醒。现在，我终于明白，当初天羽馨为何会做出那么多不合常理的事，她一定不想嫁给仁主吧。我在想，以较弱之躯，对抗命运，是一种怎样无力的感觉。我救了天羽馨两次，是天羽馨的救命恩人，她的命运，我也有权决定。所以，左使，很抱歉，这件事，我不能听从你的劝告。” 天羽正信看着古狼，目光阴晴不定。 古狼微微一笑，道：“你是天羽家左使，有你的立场。而我，也有我的立场。我做事，不分正邪，也没什么所谓的原则，我遵从的，只有我的内心。” 说完，古狼转过身，看向天羽狩与铁牛，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天羽狩，铁牛，告诉我，我的墓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