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我是个罪人！”色勒莫甩了下及肩的银发道。若他没记错，七日前，这头银发还曾漆黑如墨。极情之道，并非那么容易悟得的。令人烦躁的暗雾于身周涌动着，让他辨不清昼夜更迭，只能以魂海之汐还猜测戌时快到了。 “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而且……你保住了所有族人，他们在时光彼岸活得很好。更妙的是，他们无知无觉。在哪里，有一片同样的草原，啊、对了，还有一座一模一样的神牧城。那座城可并非这般惨不忍睹。”阴影之中一苍老的声音戏虐道。 色勒莫环视四周，一片暗流涌动，目光所及之处还不足百丈，这座城算是毁了。他冷笑道：“龙博，这一切便是你想要的？” 黑暗之中那人沉默片刻道：“我只是个预言者，有关时光之事太过深奥……” “你是说，那个精灵与你无关？” “莫要再提她了，龙博此生只有一愿，带着龙族回到君天域，难道，连老友你也要误解我吗？” 色勒莫沉默了足足半刻，方才低声骂道：“你就是个蠢货！” 龙博欣慰的笑道：“能开口骂人是好事。可我有一事不解……这万年以来，为何我推算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色勒莫的眸子泛出两道清冷的光，忽又变柔和，他道：“那是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已被时光使者改变。你无法左右她、甚至与她相关者的命运。即便是这场你不愿看到的战争，你也只能独自感慨一下罢了。你虽是天地奇灵，但这末法时代并不属于你。” “这是当然。随着年纪越长，我也想通透了。可我明明看到这场战争是时光使者主导的……”龙博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他的说法连他自己也没办法信服。 “末法一千多年，时光使者来神牧城说服我，我拒绝了。不过在那期间，她讲过一件趣事。她说，人的一生是短暂的，但同样也极漫长，决定这长与短的便是情念。” 龙博插话道：“末法以情道为首，修行者也如凡人一般，终究是避不过的。” 色勒莫没理他，如同自语般继续道：“她说，若以时光之术将时光定住，你便会发现，其实每个人的一生都写在那人的脸上，有人笑着、有人哭着、也有人伤感亦或落寞、还有人一看就是个疯子。若将人生百年、甚至是修行者的千万年压缩成一瞬间，你便能明白，有些情绪是伴随那人一生的。” 龙博奇道：“此言倒也不无道理，可是，我怎么觉着没那么靠谱？比起相面之术，这种看情绪便下断言的做法实不足取。” “可她还说了。”色勒莫打断道：“在这时光之术面前，便是这世间最难揣摩的龙博先知也是逃不过的。” “哦？说说看，我倒想听听小丫头如何来评断我。” “她说，你只需随意问他三问，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自会再来寻你。” 龙博低沉道：“你便问来，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玩什么把戏。” 色勒莫摇首而笑道：“我的第三问便是，凡人问得失、修行者问虚实、大成者又问什么？” “你——”龙博无奈道：“这让我如何答？我若答是问心，你说不是，那我便非大成者，扰我心智？我若答不知，那我岂不是——”龙博说到此处，又凛然道：“难道是——”又否定道：“不会，绝不会。那会是……” 声音越来越远，色勒莫疑惑的转头向那暗影中望去，漆黑一片。神识散出，那里哪还有一丝魂念之息？就这么离开了？ 色勒莫满脸诧异之色，半晌无语。很久之后，他对着身周的暗流再次沉默。 当承影从虚空之中现身之时，色勒莫旁若无人一样，并未理会他。 “前辈？”承影轻声道：“冰雪族的圣子承影见过前辈。” “哦——”色勒莫似是缓过神来，湖蓝色的眸子在承影的身上扫了一眼，沉声道：“一只小鹰，胆子不小，居然敢闯神牧城，你可知这是何地？” “据晚辈推测，此地已被异族人控制，若前辈还是当初那位草原上的守护神，自然不会难为承影。不过，若您果真如我料定那样，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承影还是有备而来的，您看看这个。”说着，承影将一个圆壁递给色勒莫。 色勒莫并未伸手去接，承影还是上前一步，想将圆壁塞到色勒莫的手中。 色勒莫目光一缩，他只见承影那只手似是要融于虚空之中一般，渐渐变得透明，刹那之间那圆壁便要触及自己的手掌。色勒莫一急，忙将手藏于身后，以魂力震荡想将承影推离，不料想，他的魂力竟无所依从，自承影的身上穿了过去。 色勒莫开始正视这只小魔鹰了，他举首望向头顶大阵之外的虚空，淡笑道：“倒是小瞧了你，竟如此谨慎。” 隐藏于护城大阵之外的巨鹰正色道：“晚辈不得不小心，望前辈海涵。” 色勒莫点了点头，正色道：“你可知这圆壁有何用处？” “雷泽的通行符盘，不过就是一令牌罢了。” 色勒莫摇首道：“这是一块魂符，但有加入时光阵营者都会带着一块。只是，这圆盘针对不同的实力便有不同的能力。” “哦？”承影将圆壁拿到眼前以神识仔细打量，并未发现有何异处。便道：“无阵意、无神识印记、无魂印、更无陌生气息，前辈有些危言耸听了。” “那你以元魂之力攻击它试试看？” 承影半信半疑，但想想这草原守护者本就是魔兽族大能，怎会无端陷害自己呢？于是，便以魂力带动元力向圆壁之上撞去。不料想，自己竟然看到了一副景像。巍峨巨峰之间，一座巨塔拔地而起，塔尖直刺苍穹。他心中有些激动、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有些害怕。这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产生这种恐惧。可是，那座冲天巨塔怎么看都觉得极为熟悉。 那不是 他连忙收了元魂之力，看着色勒莫道：“前辈，这是——” 色勒莫冷笑道：“这世间也不知从何时起出现在时光阵营，在千年前我便曾暗查过，只是那线索到了幻影岛便失去了踪迹。” “前辈的意思是，那幻影岛和时光阵营有关？” “我从未如此认为，那只是一道完全不同的气息，那气息忽隐忽现，不属于我颢天域。上古之时，离神曾言，守护者要做的便是与虚空合一，那种神术非我所能掌控。即便如此，我也是窥得离神之道的人。按常理来看，世间百族无论如何内斗，各势力都不该与异域结盟。若时光使者果真那么做了，她便成了世间百族的敌人。” 承影很诧异。也许是因为那些事离他太过遥远，倒也未令他过于震惊。“可……世间百族有哪一族是时光使者的对手？”他想的倒简单，若时光使者是错的，那她为何有那么多追随者呢？ “时光力量之于百族之人，本身便是一种诱惑。” “这么说，是百族人自愿追随的，和时光使者又有何关？” “她并非真正改变了百族强者的想法，只因她可任意穿行到过去，在他们还很弱小时，便改变了他们的记忆。” “改变记忆？”承影这次果真是被惊到了。若说时光使者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他当然相信，因为这是他最想要的。若有可能，他都想归顺时光使者，求他让自己看一眼亲生父母。可是，这很难。师父说了，父母死了，即便是回到过去也不能改变什么，未来的修行路还是要靠他自己来走。更何况，时光使者有可能是这方天域的背叛者？ “对，那些人虽活着，却失去了原本的意识。或者说，他们所思所想尽皆是效忠于时光使者，不会生出一丝背叛之心。” 失去自我的人承影倒是见过，他见过尸族人，他们就是失去心性的被遗忘者。并非是魔兽一族抛弃了他们，而是他们再生的过程中失去了过去所有的记忆。在承影看来，那是真正的复生，是尸族最伟大的创举。可若是原本好好的一个生灵便失去了关于过去的一部分，这也令他无法接受。若是师父仅仅仅是忘了自己该怎么办？承影坚定道：“如此说来，时光使者还真是可恨。可他为何要勾结外族呢？” “极有可能的是，她所掌控的时光之力与大道不容，要改变这方天域的规则，她只能借助于外力。” “如此一来，受害的岂非是域内众生？” “正是。” “守护者是何意？让天下息兵，共同对抗时光使者？”承影心道，这怎么可能，关于时光使者的一切若只是猜测，有谁会相信守护者呢？他是魔兽，自然了解魔兽族的天性，不欺天地、不欺人心、不误人修行。最重要的是他是守护者，他的话便是这世间至理，可这至理却非百族人都能认同。 “天下息兵？何其难。若想让天下人相信这些，最终靠的不是力量、便是眼看着时光使者的崛起。可若想阻止她的崛起，也并不容易。她的足迹想必已穿越数万年影响了上古遗族，若我们草率行事，便会轻易触怒于她。既然已经身在她的对立面，我们只能找到她的对手。却不知，那个强大的人如今在何处。” “难道守护者看到了未来？” “离神没有那个能力，那些不过是巫师的把戏。不过，现在我们也少不得这些跳梁小丑。”色勒莫心中冷笑，龙博只能算是最大的跳梁小丑罢了。如此一说，这世间之人，又有几人没有被时光使者cao纵过呢？ 想到此处，色勒莫面容一松，而后喜上眉梢。最后竟笑了起来，满头银发都在耸动。 承影迟疑道：“前辈？” “呃？啊——”色勒莫恍然道：“何事？” “前辈因何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