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履莒身上的确穿着一件符纹护甲，却仅能退避些邪秽之物罢了，并不如她所言来自上古以前。那么，为何她敢以身犯险呢？一切只因慕容别在她临行之时的嘱托：无论以何种方式，一定要触怒欢然，当然莫要忘记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与玄天族达成合作。天现异象，那片消失的陆地就要呈现于世人眼前，在天下未乱之前，人族的选择极其重要，那便是站在玄天族的一方，哪怕不是因为利益，而纯粹是因为道义。 于是，履莒来了。令她未想到的是，来到玄天族之后，她发现一切都超过了她的想象。引起一位族神的关注容易，若要引起这么多族神的关注，自然最好的方式便是突现自己，更要避免哗众取宠之嫌。 她怕鬼吗？她本就是凡人，自然是怕的。可同时她又想，若是自己遇到危险，玄天族神们不会置之不理，不为其它，仅仅因为那位怎么看怎么象人族的族神，她定会无恙。 至于那半真半假的传奇护甲，也是因为急中生智罢了。这想法源起于那位称作老城官儿的族神。起初，她便觉得这位族神不简单，哪有一位族神选择自渎？没有。他却选择这么做，这其中定然有她不知的内幕。 果然，在随众族神离开刑司的路上，玄族长缓缓道出了其中因由。她想，玄族长能够坦诚相待，定然是各位族神授意过的。不料，玄符族神却有了不同的看法。 “履莒啊——” 玄中兴马上应声介绍道：“这位是玄符族神。” “履莒参见族神大人。” “免礼。”玄符淡淡道：“你可看出其中端倪？” “族神大人指的是？” “那鬼魂最终去了何处？” “依履莒之见，鬼魂就如同谣言，有其实必有其虚。大人有此一问，定然知其来处。既然大人知其所来，自然知其所往。” “呃——”玄符看了眼云灵，见云灵面色不变，摇了摇头沮丧道：“真是惭愧，以我的眼光都未曾发现那鬼魂何时现身。” “族神不必为此事忧心，我家大人曾言，虚妄之所至，以为实，圣人所为，无关虚实，无愧于心便可。履莒以为，那鬼魂无端现身，只为指责那位凡神大人，此事需要辩证看待。极言需慎思，想必那鬼魂所指，其中必有神妙之处，决不可为耳目所累。我家大人还曾言，叩心门而形之于外者，为大智慧者，上古传奇之圣，最终都选择回归本真。想必这其中也存了那位凡神大人的巧妙心思。”见众神面现异色，履莒又道：“这仅仅是履莒的臆测之言，族神大人不必当真。” 临行之前，慕容大人百般叮嘱，在玄天族行事要谨慎。可是，如此多的族神在此，哪容得她想那么多？履莒只记得，她是人圣慕容别的代言人，大人一世威名不能毁在她的手中。识时务者固然好，但也要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若是身在人族，如此张扬，怕是会惹来对方不快，但这是自以为至高无上的神族。在他们的眼中，人族自是最为弱小，那么，如何扭转人族的印象才是关键。 灰狗赞叹道：“这世间有比神识更为迅速的事物吗？若是慕容别在此，他当以何作答？” 履莒立时应道：“若是老大人在，当回以——思之极。” “思之极？” “大人曾言，神思之迅，便是神识也有所不及。思之极，一切可达也。” 灰狗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履莒却会意一笑。云灵有些不解，看了眼灰狗，朝履莒点头道：“思之极，是何境界？” 玄中兴马上又道：“这位便是云掌座。” “人族履莒，见过云掌座！” 云灵看了眼玄中兴不再言语，玄中兴自知未按玄天族礼来引荐，失了规矩，却也未敢再多言。 云灵道：“你我两族，本为一家，礼数可免。” 履莒正色道：“回云掌座，思之极本非境界，只是我家大人闲来无事之举，思之极之上还有思无极。大人说，思无极那便是神境修行者能达到的，凡人的能力终究有限。” 云灵感叹道：“说的不错。只是这思之极，你可曾达到？” 履莒道：“回云掌座，履莒未曾达到。但我家大人曾谬赞履莒，心思至纯，可仿圣人之思。因此，若云掌座有令，这思之极境，履莒但可一试。” 段兴心中隐动，之于一个凡人，能有如此玲珑心思，着实不简单。往昔神圣者便出现过此等人物，只是，那是修行者，以数千近万年的修行拥有那等心思，自然是履莒无法与之相比。 段兴长声道：“既然如此，那我段兴便考你一考！” 闻听此言，履莒忙向前两步，躬身施了一个晚辈礼，道：“履莒拜见春秋先生！”这些繁复的礼节，在离开丞天城之前，曾有宫中女官专门负责教导。在玄天族神面前，如此礼数倒是极适合。 段兴轻咳了几声，笑道：“春秋先生，这都是那些腐儒杜撰出来的，人间谬传万载，其实那不过是我在星殒学院之时的玩笑话。当年……”段兴思索之色，傲然道：“我也不过十三岁。” 诸神闻言，面现讶色。 “可在我人族先生的口中，春秋先生当年已达鼎盛之年。”履莒自知此言可能引起歧义，又对众神道：“在我人族，春秋先生直至消失之前，其威名远扬海内，无论是何国度，都以先生之名引以为荣。其中，尤以星殒书院更甚。便是在三千年前，有传言说，先生有可能早已飞升而去，因此传言，星殒书院为春秋先生树起了百丈高的石像，以为纪念。” 灰狗感叹道：“人族能为你如此劳民伤财，就算这咒穹一开，你即便身死，想必也该瞑目了。” 段兴没理灰狗，声音略显沮丧道：“可叹，在与鬼族之战后，我却未曾为人族做些什么，实在受之有愧。” 履莒应道：“先生言重了。我家先生曾言，段兴之一生，因私却未能废公，这本就不易。想人这一生，若能每件事都能行之于道义之上，却又能令私心得以圆满，岂非人生之快事？万载之内，能与慕容别相比者，唯先生也。” 灰狗不悦道：“慕容别的面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履莒立刻回道：“我家大人还说，他能有今日，一切皆因欢然。他此生之劲敌，唯欢然族神一人而已。圣人之路漫长，若不能凭空树起一虚无之敌，视其以实。以凡人之心性，那万载寂寞实在难以忍受。” 灰狗将怒却未怒，笑道：“你怎知我之怒为真？” 履莒回道：“履莒理解族神之苦心，您虽消失万载，但族神当初之所为，却成全了人族一位千古圣人。此举，在履莒看来，实为大善。” 灰狗挖苦道：“你若如实相告，想必你会毁了你心中的千古圣人。” “神心莫测，履莒自然不敢妄度。若履莒之言行能合了族神心思，自然也是整个人族之幸。” 玄中兴听着听着，心中暗自叹息。履莒如此年轻，心思便如此敏锐，而自己呢？他暗下决心，人族之行，此生定然是不能错过的。 云灵打断道：“履莒，依你之见，那鬼魂究竟来自何处？” “发之于心！” “何出此言？” “凡神此举之深意，履莒自然不知。但履莒以为，世间本无鬼魂，若要迷了凡人之眼，便要让鬼魂进入人心。人心有鬼，敬畏之心自然可成。” “哦？既然如此，为何你敢于上前，而不设防？” “履莒心中无鬼，自然——无需设防。” 玄符道：“既然你心中无鬼，又何来敬畏之心？” 履莒无奈道：“既然履莒自认神思已入仿圣，又怎能为凡思所动？” “你自认自己并非凡人？” “自然也非神。履莒可解凡思，却不解神意。” 玄符面现隐怒道：“你的意思是，世间之事，还有神不可解！” “履莒之见仅作试解，毕竟，我并非我家大人。若我家大人在，定然不解族神大人之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