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明白不明，冥人气息为何会出现于他的身上。明心也只是疑惑，至于青鸾对此事更不能理解。

    理解此事之人，是一位女子，其身形相貌，看起来与人族无异。

    此时她正身处玄武港上空万米之处的虚空之中，她望着眼前波动的虚空，满眼期待的注视着虚空裂隙中的一道身影。

    一位形如枯鬼的冥人，于虚空之中若隐若现，声音如同跨越时空而来。

    “真没想到，一个混沌灵居然出现在域界之上。据我所知，自末法之战后，人间便失去了这种生灵的踪迹——”

    虚空之中的少女道：“狄蒙师叔，依您看，我们这次行动是否还要继续？”

    狄蒙道：“小冥鸳，不必多虑，一切照旧。这两个生灵对我冥族大计并无影响。只是，待夺得玄武港后，且先按兵不动。”

    “这是为何？”冥鸳不解道。

    狄蒙沉声道：“你只需记得，不必问那么多！”

    “是！”

    “这虚空之隙怕是支持不了太久了。你要记得，一旦玄天城有变，你们要立刻呼应，兵入忘忧山！”老者的影像向空中那片大陆望去，面现凝重之色。

    在冥鸳的眼前，那虚空震荡一下便恢复如初，她只听得狄蒙师叔一声闷哼，便失去了狄蒙的音信。

    冥鸳修行三千载，她知道，为了入侵玄天族，冥族可谓不遗余力。

    咒天族的消息于三年前便传到了幽冥城。从那时开始，她每日都要到度罪圣殿，观察幻魂珠的反应。或是幻影岛界力渐弱，她便要将消息上报度罪圣殿，以便冥王与几位地仙进行最终定夺。

    定夺之事，无非就是，进入人间的时机是否恰当？冥军折损与所获收益究竟如何？其中测算之事太多繁杂，又涉及各路魂仆及夜哭大人所传来的大量消息，这些都是令冥鸳最为头痛之事，唯恐避之不及。

    在冥鸳看来，战争之成败，打过才可知其然，何必要浪费人力物力，又花费数年时间，做这等无用之功？

    冥鸳的记忆中，师父坐在茅草屋的屋檐之下，讲着道法。

    事实上，冥鸳每次见师父，他总是坐在那座屋顶上长满茅草的草屋之前。一身青袍，显示出不一样的风骨。在冥鸳看来，那风是若不经风的风，那骨是骨瘦如柴的骨。

    师父总是眯着眼睛，自入门以来，她从未见师父睁开眼过。倒是那个狄蒙师叔，似乎是她此生见过的最活跃之人。

    狄蒙师叔总是能将师父的话变成最简单的话，这是冥鸳最高兴不过的事。

    比如，师父道：“修行者的一生，概括起来简单，仔细想来却很沉重。当你懦弱之时，回望你走过的路，你会变得无畏；骄矜之时不忘谦虚；颓废之时变得积极；痛苦之时变得欢愉；凡事拿得起且放得下。所以，修行者的一生，便是当头棒喝的六字箴言。”

    狄蒙师叔解释道：“你师父的意思是，修行者的一生的最高境界，便是谨言慎行、态度谦逊、积极乐观、内心强大，且无视外物得失。可是，如果只是这样，我倒觉得没什么意思。谨言慎行，说什么还要看人脸色，做什么还要怕伤害他人，这还修行个屁？我从不知什么是谦逊，更何况无视得失，那是仙才能做到的事，与我冥人有个鸟蛋关系？不过，要说乐观，内心强大，我想师兄差我太远。我说，冥鸳啊，你还是退出师门，拜到我的门下吧。”

    “师叔，我所退出的师门，难道与您不是同一门？”

    “这——”狄蒙师叔扯了扯胡子，尴尬笑道：“我与你师父虽出自同一师门，但我们道不同。你的天赋如此之高，与那古董在一起太久，我怕你的性子也变了。你也知道，央蒙派历史悠久——”

    “师叔，央蒙派不是因为我才成立的门派吗？至今才不过十余年，何谈历史悠久？”

    狄蒙局促道：“你也知道，你师父这人——太过苦闷。”

    狄蒙的反应是在冥鸳的意料之中的，对此，她心中一笑置之。

    狄蒙师叔是个老玩童，言行之中却总是透着并不高明的狡猾，这也是父亲让她远离师叔的原因。

    师父对狄蒙采取彻底无视，这令冥鸳心中略有不解，难道这两师兄弟间还能有什么心结不成？

    无论怎样，在师父并未否定师叔之前，冥鸳是不会如师父一样，将师叔冷落的。

    毕竟，师叔与她的性情很是相合，彼此相处起来，要较师父容易很多，且，能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与惊喜。

    冥鸳道：“师父，我们死后，便进入了永生，这修行者的一生，又从何谈起？”

    师父道：“修行者的一生，无法以寿命计，无法以质量计，需要你积极把握，也可以淡然面对。看不开时，思之以求释然；颓废时，思之，以求振作；怒时思之，以求平息；不满时思之，以求感恩；无论如何，此生为你所有，惜之慎之，但求一生无往，无愧于心。”

    父亲告诉她，师父是位异人，让她必须铭记师父所说的每一句话。

    冥鸳心中不解，哪怕师父所答非所问？

    还真让她猜对了，父亲郑重的告诉她，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她不能将烛央所言悉数记下，那便枉费了父亲一番苦心。

    冥鸳自认并非是乖女儿，但求知这种事，再枯燥她也愿意尝试一下的。至少，自己总要比那些出卖灵魂者强大才行。

    因为，她是冥王的女儿。民间有句闺房话，做谁的女儿也不做冥王的女儿。冥鸳对此话，起初不屑入耳。但后来，她发现做冥王的女儿真的没她想的那般简单。

    首先，她不仅要知书达理，还要天赋了得、修行进境迅速，武能攘外安内，文通晓六策九论。六策为冥族圣者所著，习之她并不反感，但来自于人间的九论，高贵的冥族为何要修习？

    她后来听人说，人间有圣人言，冥族万古失德。

    冥王圣贤开明，特例所有冥人修习人间九论，以补六策之不足。

    她不懂，失德这等无法入耳之字眼，因何而来？

    师父告诉她。此德，非平常所言之德，此德为圣人之意。冥族有圣人，却无圣人之意。

    她便问，何为圣人之意？

    师父言道，圣人意，为言规、为行矩、为思之以方、为处世以圆、为万物进化之规则、为天地之气象。圣人意可令万民归心、可令千军化无敌之威、可令山河倒悬、可令时光逆流而上。圣人意，乃道之终极，且不尽然。

    此话听得冥鸳甚是迷惑，全然不象开始那般好奇。因为圣人意是规矩方圆、是规则气象，这也便罢了，居然可令时空变幻，这种悬之又悬的东西，她是不会相信的。

    从小父亲就告诉她，但有迹可寻者，方为真。

    如今，她未曾亲眼所见，何以令其相信？

    可是，神秘的师父继续保持神秘，她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