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彼者魂归
“老师,我们快走吧!” 孩童尽量把声音压低,眼珠四处瞥着,小手不经意的把肩头的包袱拉紧一些。 “走?走什么走?” 旬卿一把拉住孩童的右手,目色淡然的看着那枯树的方向,内心中隐隐有一丝奇怪。 他在奇怪什么?莫非是奇怪这些人如何给他人砍头?抑或是奇怪来护儿记忆中为何会有这么一个场景? 听到旬卿的话语,孩童止住脚步,暂时压住内心的恐惧,略微忧惧的往旬卿身后躲了躲。 傍晚的霞光里,枯老的腐树下,那名腰配玉带的大汉手按环首直刀,静静的候在砧板旁边。 虽说大汉警告不让任何人过那条线,但也不代表不允许有旁人观看。 霞光里很快便站满了围观的人群,他们带着好奇的目光,或是低郁着头颅,静静的等候着。 就像等候一场严肃的祭祀,又像等候一场严冷的送葬仪式,用最世俗最寻常的眼光,如野兽般的低觅。 大汉先后警告了几次,又把那柄斩头的刀卸下,从枯树旁找来几块布着铁渣的抹布,在那门板似的斩头刀上细细的擦着。 街道上的人也没有显露不耐烦之色,反而用一种兴致勃勃的 大汉提起一个酒壶,猛地往喉咙灌上一口,再仰着头颅,咕噜噜的动了一下喉咙。 看到他这作法,路旁观望的其他孩童也伸长了头颅,甚至有个别孩童还学着这大汉喝酒的模样,把头颅抬得高高的。 旬卿身旁的孩童牵着青牛,略显好奇的微侧着头颅,他也想学着其他孩子一般,把手拽在老师的衣袖上,再假装自己是这人的儿子。 不过,每当他把手伸出去的时候,旬卿的两只手总是相互交叉着放进衣袖的,所以孩童没有机会那样做。 孩童的内心叹了叹,尽量拉近他和老师的距离,再挺直了胸膛,简直就是个高傲的天鹅。 旬卿不知道他身旁这位的想法,站在人群中观望的他如同一柄孤零零的仪剑,一点锋芒都未有显现。 门板似的斩头刀很快便被清理完毕,大汉喝足了烈酒,又在口中含了一大口,对着斩头刀噗噗的喷了上去。 血渣和铁渣与烈酒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湾浓浊的黑色,顺着斩头刀的刀面缓缓而落。 一股难闻的黑色雾气从斩头刀的刀面散过,道旁围观的人反倒更加兴奋了。 有人甚至兴奋的高呼,“该砍头了!”“该砍头了!” 斩头刀缓缓吊上枯树枝头,刀头上的锁链好似从油里钻出的毒蛇,嘶嘶的摩擦着枯树,咔咔的响着。 大汉认真的系好绳索,再到一旁拾来几根干柴,两块火石一亮,干柴堆上架起熊熊的火焰。 火光中,人们忘记了回家吃饭,忘记了天色渐黯,也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他们呆呆的看着,带着期待和无比向往的神色。 适时,一辆囚车从远处的街道驶来,刑车的木栏里站着两位手脚拷着锁链的犯人。 一男一女,两人的脸色一样的苍白,枯乱的长发遮住了他们的大部分面孔,从那身华贵的衣服上可以看出这两人的身份定是不简单。 至少会是商贩之流,也可能是官宦世家的子弟。 炎炎的火光里,囚车缓缓驶到枯树前,众人看清了他们的面目。 男的长相俊美,深邃的眸子,挺拔的鼻梁,玉脂般的唇,流线般的面容。 只是长发向两鬓分开,遮住了大多数人的目光,但也有少部分人看清了他们的面目。 女的也很美,至少在旬卿的观念中,他还未见过一个那么美的女人,用神仙眷侣来形容这对男女再合适不过。 不过,旬卿似乎发现了什么,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猜想甩出,从袖中抽出右手,一把拉住青牛旁的孩童。 他头也不回的往街道中继续走去,又诧异的回过头。 发现孩童正呆呆的看着那对男女,目光中隐隐之间有泪水决出。 旬卿似乎明白了什么,重新站回孩童身边,一起看着囚车上的那对男女。 他知道这是来护儿过去的记忆,他救不了那对夫妇。 他也知道一个令人煞寒的事实。 ——古来成大事者,不唯有超凡脱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而这些才能和志气从何而来? 只有残忍才能铸就这样的人才,而来护儿是否就是一个经历过残忍的人? 在一阵锁链解开的声响中,囚车上的两人被两名身着甲胄的大汉押了下来,且用两把环首直刀架住脖子,一步步的向那枯树下的砧板押去。
春夏之际的傍晚是迷人的,火红火红的斜云,一朵朵的飞洒开来,拉着狭长的光芒,点透了半暗的天空。 孩童的脸色越来越紧张,双手捏得紧紧的,手心的汗珠密密的沁出,身子也颤抖着。 他那单薄的布衣上滴着沉沉的汗水,脚步也微微向前挪了挪,但挪动这几步似乎已耗尽了他的气力。 旬卿叹了叹,伸手按住孩童的肩膀,把他拉了回来。 孩童狰狞着面孔,捏紧了拳头,像一头猛虎般盯着砧板旁的那对夫妇和那些血腥的兵卒。 他想大吼,想挣扎出去,更想用自己的拳头去将那对夫妇拯救出来。 但这种种想法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呜咽,他转过身,躲在旬卿的衣袖下瑟瑟发抖着。 一行行悲痛的泪水浸满了脸庞。 旬卿知道了,那对夫妇正是这孩童的父母。 但又能如何? 他能救得了? 他有通天回光之本领? 这些他都没有。 而枯树前,街道上人头攒动,数百看客睁大了瞳孔。 他们好奇的看着,兴奋的指点着,甚至也还伸出猩红的舌头,如魔鬼般的舔拭着嘴角。 露出一张张盖以正义的慈颜。 旬卿看清了这些人的面孔,如月神教中原有的那些人一样,他们本来无罪,本来善良。 却在此刻掀开了魔鬼的本色! 他唯有叹息,毕竟时已流去。 毕竟这是在过去,无法改变。 斩头刀已经被火光映照得分外通红。 蹲在火堆旁的几位负责杀人的侩子手喝着浓烈的白酒。 凄空里的火光突突的发响。 枯树上开始站满了乌鸦,低低的扇着寒翅。 一名身着黑白袍子的瘦道人从枯树上轻飘飘的落下,疯疯颠颠的举着丧棍,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彼者魂归,此者命丧!” “彼者魂归,此者命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