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君子尚法
旬卿不是那种很会开玩笑的人,他拥有与江火不相上下的智计。 在对待敌人时更多了一种毫不犹豫的狠辣。 除了敌人之外,他也有朋友,曾经的江火算一个,现在的虞世南是一个。 虞世南能保住小命,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旬卿。 他看到一个与曾经的自己相似的人,这个人比他更可怜。 但,并不是可怜人就值得旬卿帮助。 他从虞世南的身上看到一种独特的气质。 这种气质别人学不来,许多人终生都无法拥有。 “若你走进李建成的府邸,或许你也就彻底的死了www.shukeba.com。” 旬卿说的话并不夸张,反而很实际。 曾经的虞世南已经死了,现在他正在走旬卿所走过的老路。 这条老路走到尽头的结果只有一个字。 死! 他或许不用死。 不用死亡的人生,莫不是长生不老就是怀揣着虚无的灵魂。 一个虚无的灵魂能做什么? 喝酒?吃饭?玩女人? 仅此而已,绝不会剩下更多,若要添加更多的东西。 一条命或许太奢侈了,削去半条,成为半死不活。 虞世南沉默了,旬卿虽然年龄不是很大,也就比江火大那么一点。 然而世间很多先生也不是百岁之后才成为先生的。 “怎样才能杀尘。” 虞世南收回停放在府邸门前的左脚,脸色平静,但就是这平静之下却藏着一座活火山。 最直接导致他们这群太学先生流落的是尘。 他内心最想杀的也是尘。 江火是他心中的一座道德高山。 他想超越这座道德高山。 他受不惯别人的施舍,尤其是在妻子死后。 那种不求回报的施舍在他看来是一种侮辱。 比别人的脚踩在自己脸上的侮辱还令人恶心。 怎样才能杀死尘?这个答案旬卿心里很明确。 “你杀不死尘,我也杀不死!” “为何?” 虞世南不解,尤其处在迷途中,他心中简直充满无尽的疑惑。 “先离开这里再说,虽然李大人许诺整个李府之内我们这群谋士可以随意通行,但有些地方还是不要待太久的好。” 旬卿一把提住虞世南的肩膀,只一瞬就消失在原地。 片刻,他二人站在一棵枫树下。 面前的枫树很炫,烁烁的黄颜色铺在青石道之上,让人无意间去猜测这棵枫树刚落地时的颜色。 枫树刚落地时肯定不是黄颜色的,甚至没有颜色,可能只是干瘪瘪、黑漆漆的一株幼苗。 春天发芽,夏天长枝,秋天落叶,冬天蛰伏。 这就是一株枫树的一年。 旬卿指着面前的枫树,道:“我们人与枫树不一样,唯有一点不一样,你知道是哪一点吗?” 枫树比七尺高的两人还高出一大截,垂下的叶正好能够将他二人的背影藏住。 在这种环境下也最适合一个人思考,以及…… 虞世南老老实实的拱手道:“世南不知,还请旬先生指点。” 旬卿点头道:“枫树在秋天做了它们最成功的一件事,那便是褪尽废物。” “而我们人,时时想着向上爬,尽管带着伤,尽管流着泪,尽管藏着刺,我们也要向上爬。” “然而,我们忘记了一点。” 虞世南随口问道:“什么?” 旬卿接着说道:“你所怀揣的伤会不会在向上爬的过程中更伤?” “你所流的泪会不会在向上爬的过程中衍化成悲雨?” “你所藏的刺会不会在向上爬的过程中伤到自己的同时也伤到别人?” 说罢,虞世南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他明白了,他确实杀不了尘。 旬卿或许能,但他不屑,或许因为其他的原因不能动手。 是将尘留给江火做见面礼吗? 虞世南脑海中不禁出现了这句话。 半晌之后,虞世南回过头,再躬身拱手,道:“世南谨记先生的教诲,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风过,哪还有旬卿的人影,只在原地留下一片枫叶,上面写着几个小字。 虞世南走过去,拾起这片枫叶,念道:“一山不容二虎,在下走了。” 十个小字,江火来,旬卿走。 留在原地的还有一本书,虞世南将这本书,连同枫叶一起放入怀中收好。 他明白旬卿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圣人之途,只有圣途才能吸引到他。 战争,他确实不是江火的对手,所以他宁愿继续寻找为圣之路也不愿再与江火冲突。 “旬先生,真乃当世大儒。” 虞世南忽然跪在旬卿离开的方向,恭敬的磕了几个头。
旬卿或许是因为当初走错了路而离开。 又或许是因为他和江火太像。 太像就会产生矛盾,双方间就会有杀心,旬卿已经不想争。 因他尚法、崇儒,且弃圣,所以他不想争。 而这不争又是一条路,弃圣,不是怀着悲愤之心去恨过去的圣人。 既然是一条路,他想要做的是超越圣人,所以弃圣。 孔颖达或许是一个学识上的大儒,仅仅也只是一个学识上的大儒,还称不上当世圣人。 大隋没有任何人敢自称圣人,旬卿更不会,他贬低圣人,唾弃圣人之头衔。 所以他走了。 “旬先生既然说江火有机会杀了尘,那我就等他,帮助他,从今以后,这是我的执着!” 虞世南也离开了这棵枫树,他与旬卿的谈话没有任何人听见,能听见的不是人。 是枫树旁,枯败莲池中的红鱼。 红鱼当然听不懂人说的话,躲在枫叶下,躲在浮藻间才是它们的一生。 池中鱼,守一隅,安得自由而不自由。 江火也像这池中鱼一样,他不自由,心却自由。 在小小的地牢中,他盘膝,右手拾起一块碎石,左手握着一盏油灯。 没错,他在作画,画一幅关于李渊试探李世民孝道的画。 画中李世民开心的笑着,手里捏着一支狼毫,端坐在案子前。 李渊就站在他身后。 李世民所表现的笑太过了,在这笑意之中隐藏着忌惮,所以李渊要试探他的孝心。 “父亲,您不问我江火去哪,也不问姐是否会担心江火,是否因为知道世民有意隐瞒您?” 李世民写完一帖字,交到李渊手中,脸上依旧带笑。 李渊看完字,随意放在案子上,说道:“老实说,我不太喜欢江火,他太自傲了。” 因为棋局上输给江火,李渊心中仍旧认为江火是一个能威胁到自己的人物,比之炀帝相差无几。 在自己儿子面前,他永远不想去隐瞒,因为李世民是他儿子。 李世民反问:“旬卿先生呢?他难道就不自傲吗?” 李渊扶须叹了叹,转身走出正殿,悠悠道:“旬卿,走了。” “走了?” 李世民抓抓脑袋,心智计谋一点都不缺的他却想不通旬卿为何会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