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先生们的选择
“你可知道世俗的先生们最缺少的是什么?” 尘抬起一坛烈酒,小酌一口,长发遮住他大半部份面孔,苍白的颜色之下,露出那双细长且摄人心魄的眼睛。 在这一双眼之中,仿佛再久的时间也不会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永远是那么黝黑深邃。 他整个人斜坐在太师椅之上,两只脚交叉放在先生们吃饭的桌上,让人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年轻人竟是李渊手下雪藏得最深的大将。 李凤英不知以何种比喻去形容这个少年,总之他拥有一种能让人不自觉的诚服之力,那些平日里在太学经纬世事的先生们竟这样轻易的变成了一只只小白羊。 她不想和这个疯子少年说话,也是内心深处藏着的一种畏惧在抵制。 尘喝完坛中的烈酒,把酒坛子扔在桌上,沉着面孔说道:“世俗的先生们最缺少的并非学识,也不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能力,而是他们不懂人心www.shukeba.com。” “不懂人心也就意味着不明白帝王之所需,不明白当世不言过去之功德,抱残守缺是之谓腐,一味的追寻世界的黑暗面,而不懂如何以光明演化出更多的光明。” 尘的话极端到了极点,而那些端坐在饭桌之前的先生们也不敢出言反驳。 孔颖达藏在衣袖中的手死死的握住,然后又放松开来,一天的行程,他看见了太多的死亡,通过少年的这几句话想起了一个道理。 顺则明,逆则暗。 他们只是趋附在帝王身边的谏言着,妄图用自己发现的暗,要求帝王改过,要求黑暗褪作光明,这是永远不可能的。 以高昂的语调去颂赞过去帝王的功德,必将损毁当世帝王之德,这是他们最大的缺陷,也是为圣之路的痛苦。 尘不见任何先生敢出言,道:“从你们来到这里时,你们就是李家的上卿,也就不用死了,尽管说,可以痛骂我,也可以用你们的思想武器来杀我,前提是你自认为有用。” 整个碉楼内未见一人出面说话,气氛诡异的寂静,暗藏在楼檐下的弩箭森森的对准每一位先生的胸膛。 年轻的杜如晦就坐在孔颖达身旁,他不仅老实,且沉不住气,又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几次握着拳头,想愤怒的起身反驳此人的谬言。 “如晦,别冲动!”孔颖达拉住杜如晦的左手,将他死死的定在凳子上。 一旁的房玄龄也用眼睛示意他,而刚丧失妻子的虞世南整个人就像一头蛰伏的狮子,用他那凶狠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座上的少年。 尘直接把自己腰间的兵符扔到杜如晦的桌前,道:“杜如晦是吧?没事,免你一死,只要能说个明白,你可以不用死。” 对那虞世南吃人的眼神,反倒如同未看见似的。 在众多同僚忧虑的眼神中,杜如晦缓缓起身,鼓着眼睛,一掌拍在桌子上,道:“我要见李家二公子,在他手下办事!” 尘惊讶了一下,一眼看过,基本上把杜如晦的心思看明白,此人说话做事果决,无非就是想在李世民的手下成了事,然后再借助主子的手杀奴才。 微微思量之后,他轻笑道:“噢?终于有人识相了,麻烦李小姐把他带下去,即刻送渡,二公子现在可是求贤若渴呢!” 两名兵卒嗖的出现在杜如晦的身旁,一副锁链拴上,杜如晦向众位还在座上的先生们抱拳,然后毫不犹豫的跟随李凤英往碉楼外走去。 “还有麽?若是没有的话……” 尘从怀中掏出一把铜子,一个个的排列在桌上,在这张干净的木桌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孔先生,在下不能再追随你了!” 房玄龄第二个起身,噗通跪地,向孔颖达磕上几个响头,这几个响头嗑完,他也离去。 接着,虞世南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起身走出门外。 五十多位在长桌前吃饭的先生,短短一刻钟都不到的时间就只剩下十人,这十人的眼中依旧带着悲愤。 孔颖达内心毫无波动,毕竟他们这些先生整日分析天下大势,能看明白的大有人在,选择去太原投奔李渊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尘吹吹手指甲,用邪魅的眼神看了一眼在座的这些先生,缓缓说道:“现在只剩孔先生与诸位了,你们……滚吧!” 孔颖达早知现在的结果,因为他是这群人的主心骨,所以少年尘没理由杀他激起更深的仇恨,也没理由让他一起去太原继续成为那群人的首领。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被抛弃了。 “我们会再次见面的。” 孔颖达扶扶衣袖,用最严谨的礼仪向座上的少年深鞠一躬,然后带着剩下的十几名先生,从碉楼走出,他脸上的血丝一丝丝的褪去。 走在碉楼外的官道上,他脸上逐渐变得苍白,变得如同那位少年一样的恐怖。 江火二人也已从远处奔来,当他看到官道上的十位先生时,一种强烈的愤怒冲上心头。 他停下奔走的脚步,一步步的走到孔颖达面前,歉然道:“在下来迟了。” “不必道歉,我知道你小子的心意就行了,走吧!” 非天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很想告诉江火,昨天那位车夫就是李家的联络人,话到嘴边又成了苦涩的笑。 江火没打算走,没打算与这群先生们一起离开,顿在原地沉默着。 他问道:“尘是否还在前面的碉楼里?” 孔颖达道:“在。” “那就行。” 短短两句话,孔颖达已经知道了这年轻人的心思,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算了的,就比如虞世南之妻和太学一百名先生的死,还有…… 还有江火很想确认他本不会怀疑却耿耿于怀的一件事。 “我会在豫州重建太学。” 孔颖达说罢,与几位先生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的向来的地方回去,他肩上还流淌着被尘打出来的鲜血,脚上的草鞋也断裂了草线,他的步伐却愈加坚定。 豫州是他的老家,也是他们这群先生目的地的首选之处。 非天回过神,沉声问道:“大哥,你有把握吗?” “你有把握吗?”江火反问。 “没有。” “我也没有。” 两人都没有把握能从尘的手中存活下来,但他们依旧要去。 刘铭的死让江火看淡了很多,也更加珍惜身边的一切,尽管没有把握,但他们一定要杀尘! 两人扛在肩上的横刀就像夜中的魔鬼,一步迈过,那刀刃便在空气中割开一道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