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萤火飒飒
马车内，江火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他低语道：“姐，我还能回去吗？” 李凤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世上不能回去的人有很多，失忆的江火只是其中的一个。 他并不会因一点得利而沾沾自喜，也不因失意而难过，他时而记起一些幼时的东西，时而全部忘了。 “从渔村到地平线的距离是多远？从山的那边到学校的距离又是多远？从那里到大隋的距离是多远？” 是一千年，江火心中暗自计算了一下他能记起的东西。 李凤英看着江火认真的表情有些难受，道：“你别想起来好吗？” “如果不想起来，现在的我一旦离去，就不会再是现在的我www.shukeba.com。” 江火苦笑，他的意思李凤英明白，若变回那个冷漠的自己，他会忘记很多东西。 一个是想起，一个是忘记，两种不同的人格状态。 他想重拾记忆。 “我懂了。” 李凤英苦涩的笑了笑，他不明白江火的过去，更不明白那时而改变的性格是怎么回事。 但她确实懂了，一份记忆是痛苦的，一份记忆是冷漠的。 江火宁愿回想起那些痛苦的事，也不愿自己变得冷漠。 一点流光从马车车窗飞进。 傍晚的时候，炀帝一行人来到了定鼎门内的太学前。 国子学统制大隋的教育体制，由朝庭直接管辖，注重培养官宦子弟。 而太学则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这里不仅有官宦子弟，也有寒门学子。 相比国子学那种严谨肃杀的气氛，太学则更为随和。 这里的学子没有因陛下的到来就出门迎接，那些抱着书册的学子也只是驻足观看一下，然后提着灯笼匆匆离去。 炀帝下了马车，身后一群文士，躬身跟随。 接过侍卫送上的佩剑和玉玦，认真系好之后，炀帝抬头看看，随即道：“孔卿家，你这就随朕进去看看吧！” “是，陛下。”孔颖达拱手，向一旁的江火等人使了个眼色。 萤火飒飒，太学内学子读书的灯火映照成片，点点洒在道路上。 一栋栋古色古香的木楼上面挂满了灯笼，沿道的学子谨慎的站在一旁拱手，这些人多是寒门学子。 他们的脸上充斥着坚毅的神色，不同于世家子弟的卑曲，即便面对这万人之上的王，他们也不会有太多的惧怕。 被这些人以那种刺目的眼光看着，江火显得不太自在。 “等等！” 忽然间，一只手从道旁伸出，一把抓住江火的衣袂。 江火疑惑的望过去，这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年轻人。 他咬着嘴唇，似极不情愿的从袖中掏出一块白银，连着一张写好的信笺，硬生生的塞在江火的手里。 江火回头一看，房玄龄等人也被那些学子拉住，用同样的方式递送那封信笺。 对这一切，他不甚明了。 他心中忽然有种悲戚之感，而领头的炀帝等人却也看到了这种情况，仿佛已经见惯了，依然谈笑风声。 没错，这是贿赂，明面的贿赂。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江火不禁自问，等他回过神那位学子已然低头走远，他看见了那人在树影下扯去脸上的装束，变成了一个女子。 他懂了，太学之中亦有专门教授女子三纲五常的科目，而一些寒门子弟学成之后没有门路施展才华方用贿赂的方式，望能获得官员的赏识。 他低叹一声，想把手中的银子扔回去，但又不敢。 连孔颖达的袖中都接满了大堆信笺，他凭什么扔出去？ 这时，房玄龄等人看出了江火的疑惑，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低喝道：“不想做异类就收好！” “多谢房大哥。” 江火有气无力的随意回了一句，忙跟上带路官员的步伐。 众人走远后，将纸条递到江火手中的那女子站在树影下，低语道：“我已经入太学五年了，希望那人能帮到我的忙。” 一旁同样装扮的女子见这名叫小香的丫头又在犯傻了，便出言劝道：“小香，不是我打击你，自从你家季公子将你送来太学之后，除了每年派人送一些银两来之外，就连一封信都没写来过，你还是死了心，跟我们去宫中做宫女吧！” 小香指着同江火走在官员身后的李凤英，眼中带着希望的色彩，道：“不！公子说过他一定会接我回去的，你没看见那位少年身旁的女子就是我家公子当年的属下吗？他一定会来接我回去的，一定会！” “你这么说，姐妹们也没办法了，希望你那位季公子真会来接你吧！” 女子懒懒的抱起双臂，翻一白眼，扭着腰肢款款而去。 小香目视着江火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一定会的……” 李凤英一直感觉江火的情绪很低落，便出言问道：“你怎么了？这世间之事本就如此，不必太过介怀。” “或许吧！” 江火不确定的回了一句，他把手中的纸条展开，借着道旁灯笼发出的零星之火，看了看，又收起。 在他现在的记忆中没有季叔常这个人，所以他也不知道纸条上写的所托付的人是谁，只是岂不是白收了人家的银子？ 他心里不忍，便向前走几步，追上一名小官，低问道：“敢问大人，可否知道季叔常是谁？” “江老弟竟不知道季叔常？他不是你的敌人吗？” 这小官员见过江火，所以语气还是客气了些，但江火却不认识他。 江火脑中忽然闪过一张面孔，又随即消失，他低头想了想，道了句谢谢，自语道：“我的敌人吗？我见过这个人吗？还叫我江老弟？” 李凤英适时出言道：“多半是刘德大人他们的同僚，别多想了。” 明面上的刺史就刘德他们一帮官吏，所以李凤英也只是知道江火和刘铭是旧识，至于其他人则不太了解。 江火又问：“刘德又是谁？我认识吗？” 李凤英像一个大姐大那般拍拍江火的肩膀道：“不认识就罢了，快走吧，待会还得与孔先生一同商讨诸多事宜呢！” 孔颖达被封河内郡学博士，第一要务便是到太学教书，其手下的一帮学子自然需要与其一同谋划一些事项。 当下江火也不知炀帝会安排些什么任务给他，与其参加那些危险的任务，李凤英更希望江火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也希望他不要想起以前的事。 所以她时不时的暗示江火多与孔颖达等儒士接触，千万不要与那些官吏有过多的勾结。 江火似接收到了一些暗示，点点头，温暖的笑了笑。 这一笑如萤火，放着飒飒的光芒，灯笼的光映在江火的脸上，尽管木讷，但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