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腐海青灯
书生旬卿半夜点起烛火，摇头晃脑的念叨着一本诗书，半晌他合起书卷，扯扯有些泛白的衣袖，走出禅房。 仰望明月，书生道：“除了蚂蚁，书生恐怕就是这个世上最勤劳的动物了。” 正在旁边禅房中打坐的江火偶然听到这句话，黑暗中的眼眸睁开，不屑的嗤笑一声，朗声道：“要是书生最勤劳，置运河百姓何之？” 一整天的打坐，江火的双腿有些发麻，全身的骨骼也有些僵硬，他活动着起身，翻一件长衫，走出门外。 “小生一时情绪感慨，倒是孟浪了。”旬卿抱拳道，看到来人的模样，不像是恶人，一张孩子气的圆脸，那双桃花眼闪烁着，如天空的明月一样皎洁。 江火点头表示打了个招呼，说道：“听寺庙的小沙弥目莲那孩子说，寺庙的藏经阁是一本书，兄台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白天看不出字，江火想晚上去看，说不定月光有些特殊呢！ “噢？还有这样的书？自然要去的！快，兄台请带路。” 书生旬卿也是个嗜书之人，赶忙关好禅房，拉起江火的袖子就要他带路。 “就是这里，你且等我打开藏经阁的门，不过明天得和目莲说一声，不请自来毕竟不是太好。”江火带着旬卿停留在大榕树下。 从大榕树下找到一把铜钥匙，开了藏经阁的门，江火没有先一步进入，就这样停留在树下，看月光透过榕树，透过斑驳。 白天看的时候，感觉榕树是一位书生捧着书卷，远望江的那一边。 晚上看，这榕树就像一个繁体的书字，缓缓流过的江水影响不到这幽静的环境，反倒增添一番别味。 “你到上面一层看书，那里光亮充足，还有月光，我打坐就好。”江火进了藏经阁，对着书生旬卿说道。 旬卿抱拳说了一句感谢话便迫不及待的拿起自己手中的书卷，爬上上面一层的阁楼。 盘坐而下，江火真同一个修行之人，冰凉的地砖丝毫不能影响他无暇的思绪。 借着月光，他看到了地砖上的两个小字，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地砖上面写的正是“目莲”二字，江火能体会到一个十岁左右大的小孩的心思，这样的小孩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守在寺庙众位老僧座前纵然能使他的心灵得到淘养，但未免有些孤独了。 不知不觉，江火也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一个大孩子的身份，盘坐在地砖上，眼中散去世人所谓的智慧。 内心背后有一扇门，中间有一座桥，走过桥，打开门是一个世界——外面的世界。 走过桥，关上门进入一个世界——内心的世界。 江火从未真正的走进过自己的内心，他的内心不是门，而是幽暗的海，浸泡着算计，浸泡着无数腐臭的尸体，唯有海中还有一艘小船，船上此刻住进了一位古佛，手里拿着青灯。 “经书？”江火从海面踏过，一步步的接近古佛。 “你的经书不在这。”古佛吹了青灯，内心的腐海重归于黑暗。 江火停留在那扇门前，犹豫了一下，再次踏进。 “怎么才能找到那本经书？”这次他没有迷茫，而是直接问道。 “来到了寺庙，你用寺庙的幽静为你在腐海中燃起了明灯，可这也不是你的青灯，经书自然也不在。” 古佛微笑道，再次吹灭青灯。 恍惚间，江火睁开眼，如同大梦一场，流了满身的汗水，痛苦的撑在地上，嘴里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黎明的时候，旬卿正好合上书卷，从阁楼上走下，见江火的模样，忙将他扶起道：“兄台，你这是何苦呢？这里环境不好，太过潮湿，咱还是走吧！” “你看到了没有？”江火抹开嘴角的血渍问道。 “看到什么啊？虽然阁楼上的江水声不错，但真的有些潮湿了，估计再在这住几天就得风湿，走吧！走吧！” 旬卿莫名其妙的看着江火，接着就把一个读书人的唠叨演绎得淋漓尽致。 “嗯，先回去。”江火说道，勉强的起身，却差点倒地。 幸亏旬卿这位读书人搀扶着，不然江火真要困死在藏经阁里了。 书生说的没错，藏经阁里过于潮湿，很容易引起风湿，也很容易引起以前的疾病，江火平复了的伤势在藏经阁湿气的影响下，再次爆发。 因此他才盘坐了两个时辰左右就咳血了。 回到禅房，江火喃喃道：“应该是书生一心放在书卷上，所以才看不到那个古佛，那盏青灯。” 他猜想佛家讲究修行超脱生死六道，摒弃外界的一切，甚至佛祖那家伙还割rou喂鹰，而书生无法摒弃功名利禄，看不到内心的青灯是很正常的。 第二天清晨，目莲不知是怎么知道江火旧病复发，早早的就端过一罐草药，倒了一大碗放在江火面前。 “方丈师叔说，藏经阁可以随时去，白天去也是一样的。” 目莲说了这句话，守着江火喝完药才打算离开。 “目莲，等会。”江火忽然想感谢一下这个小沙弥，一翻身上，却什么都找不到。 目莲的眼睛很神奇，就好像一眼就望见了江火的内心，说道：“怎么了施主？不必感谢了，那些草药都是以前的师兄们从山上采摘来的，不要钱。” “那目莲想出去吗？”江火问道。 目莲抓抓小脑袋，红着脸说道：“想，可是我出去了以后寺庙就没人守，方丈师叔他们几个就没人照顾了。” 江火暗骂这间寺庙直接是个养老院，就这么一个孩子还要照顾那么多的老头，真是寒心了。 “嗯，我给你出个主意，让旬施主出出力，积点功德。” 江火低笑一声，心想让这位小沙弥放个小假期，说道：“你把方丈师叔带到旬施主面前，说要涨食宿费了，让他去砍几天柴抵抵。” 目莲也有些心动，又反驳道：“可是师叔会生气的。” “那就把师叔的信物拿给旬卿看，看完之后他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江火敲了目莲的小脑袋一下，说道。 “可是……” 江火问道：“可是你见过山下的老虎吗？” 目莲低着头，遗憾的说道：“没有。” 他忽然想到山下哪有老虎，山上有老虎倒是差不多，便问道：“什么是山下的老虎啊？” “一种恐怖的动物，名字叫女人。”江火摆出一副吓人的摸样，真把目莲吓得冷汗直冒。 “哈哈！以后带你去看看，快去吧！”江火拍着小沙弥的脑袋瓜，大笑着将他推出禅房。 江火觉得老虎真的很恐怖，表面安静，翻脸不认人的老虎更加恐怖，从禅房里找出自己带来的文房四宝，便默默的用自己拙劣的画功在宣纸上画起一只老虎的模样。 果然，没过多久，旬卿就背上了柴刀，在小目莲的指引下走进寺庙旁边的深山。 江火画好老虎，又画了一朵腊梅，这是一只不太文静的老虎，而且杀了很多人。 吕青元身穿甲胄的模样在宣纸上浮现，江火笑了笑，收起画卷，再次出门走进藏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