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何必俯首服短辕
李巨道长听得紫圣王居然想让叶菲儿做青莲教主,真是喜出望外,说道:“景严兄这一招希奇古怪,大有来头。莫非他紫圣王想抢我秀才帮,改称‘大理秀才帮’?”只听叶菲儿直说到李巨道长与六侠动手,笑道:“好啦,以后的事不用我说啦。” 李巨道长道:“我要去杀高虎、宋馆主、高亮三个恶贼,孩子,你随我瞧势闹去罢。”他口中说的是要杀人,但瞧着叶菲儿,脸上满是笑意。 他向六侠望了一眼,心中颇有歉意,但明知理亏,却也不肯向人低头认错,只道:“总算运气还不太坏,没教我误伤好人。”叶菲儿本来恼恨六侠和李巨道长以众敌寡,但此时见李巨道长并未挂怀,于此事便已释然,笑道:“李巨道长,你向这几位大侠陪个不是罢。” 李巨道长哼了一声,岔开话题,道:“我要找地诛煞去,月儿,你也去罢。”他本来于花月儿的正直秉性深感不喜,心想我李巨道长聪明绝顶,叶菲儿却以如此看上他,江湖上若知晓,岂不让武林中人笑歪嘴巴,好容易答允菲儿婚事,偏偏周同又不分轻重的胡开玩笑,说花月儿盗了《玄女心经》。 他信以为真,任由花月儿乘坐胶船出海,直欲置之于死;后来误信宋馆主捏造的叶菲儿死讯,终于重见菲儿,也就不再追究旧事,强要菲儿与月儿分开,更得菲儿说明原来是周同大开玩笑,自己释然于怀; 再见柴琴琴至死不忘师哥,而下场却又如此惨酷,心想:“琴琴若不是金兀术利益诱她,误了自己一生。若是一昧和我逃出崇善宫去获新生?总是我生平喜怒无常,不喜和琴琴独处。倘若菲儿竟也因我性子怪僻而落得犹如琴琴一般……” 思之实是不寒而栗,这“月儿”两字一叫,那便是又认他为菲儿的如意郎君了。 叶菲儿大喜,斜眼瞧花月儿时,见他浑不知这“月儿”两字称呼中的含义,便道:“李巨道长,你先到戈阳堂去接伯父出来。” 这时花月儿又将洞庭山上李巨道长作证,紫圣王已认他为大理玉龙雪王亲生之子等情诉及六侠。 角三夫喜道:“你竟如此造化,得紫圣王为亲伯父,我们喜之不尽……” 突然大门呀的一声推开,哑姑走了进来,拿着一只用黄皮纸折成的猴儿,向叶菲儿指指大笑不停。 叶菲儿只道她发傻,不以为意,顺手将纸猴儿接过。哑姑又拿着纸猴,用手指指点点,口中不停啊啊不住。 叶菲儿听她比划的显然是周同,看纸猴儿时,见纸上写得有字,急忙拆开,只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道:“紫圣王不见也,周同乖乖不得了。” 叶菲儿急道:“啊哟,怎么伯父会不见了?”李巨道长沉吟半晌,道:“周同虽然疯疯癫癫,可是功夫了得,但教紫圣王不死,他必能相救。眼下秀才帮却有一件大事。” 叶菲儿道:“怎么?”李巨道长道:“紫圣王给你的黄龙玉给高亮那小子拿了去。这小子武功虽然不高,却是个极厉害的脚色,连高峰这等人物也重伤在他的手下。 他拿到黄龙玉,定要兴风作浪,为祸秀才帮。咱们须得赶去夺回,否则紫圣王和我的青莲教要吃大亏。你这教主做来也不光彩。” 秀才帮有难,李巨道长更是马虎不得,思之白莲教主师妹已亡,不若联络旧部弟兄,和青莲教合二为一,继承人之选,首推叶菲儿莫属,叶菲儿既然愿作青莲教主,何不两个教主一并做了,换个帮派名称更无忌讳,就叫“芙蓉帮”也无不可,我李巨道长可有大事情作为了。 六侠都连连点头。花月儿道:“只是他已走了多日,只怕难以赶上。”角六夫道:“你的小红马在此,正好用得着。”花月儿大喜,奔出门去作哨相呼。红马见到主人,奔腾跳跃,在他身上挨来擦去,欢嘶不已。 李巨道长道:“菲儿,你与月儿赶去夺黄龙玉,这红马脚程极快,谅来追得上。”叶菲儿突然想起一事,道:“李巨道长,你来瞧!”牵了他的手,走进密室之中。 李巨道长见密室的间隔布置全是八卦格局,心知必是侯金山所为。叶菲儿道:“李巨道长,来瞧这铁箱中的东西。你若猜得到是些甚么,算你本事大。” 李巨道长却不理铁箱,走到西南角墙脚边一掀,墙上便露出一个窟窿。他伸手进去,摸出一卷纸来,当即跃出密室。 叶菲儿急忙随出,走到李巨道长身后,瞧他手中展开的那卷纸。但见纸上满是尘土,边角焦黄破碎,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行字迹道: “字禀崇善宫恩师李尊前:弟子从皇宫之中,取得若干字画器皿,欲奉恩师赏鉴,不幸遭宫中侍卫围攻,青林庄所赠百万黄金……”字迹写到“金”字,底下就没有字了,只余一些斑斑点点的痕迹,隐约可瞧出是鲜血所污。 叶菲儿听哥哥叶青提起很小的时候,崇善宫李巨道长诸弟子都已被他逐出门,但知门下个个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此时见了侯金山的遗书,不禁怃然。 李巨道长这时已了然于胸,知道侯金山无辜被逐出师门,苦心焦虑的要重归崇善宫门下,想起自己喜爱珍宝古玩、名画法帖,于是冒险到大内偷盗,得手数次,终于被皇宫的护卫发觉,剧斗之后身受重伤,回家写了这通遗禀,必是受伤太重,难以卒辞,不久大内高手追上门来,双双毕命于此。 他见到刘祥敏被高虎一掌打死时已然后悔,此时柴琴琴新死,见侯金山又用心如此,心下更是内疚,转头见到哑姑笑嘻嘻的站在身后,想起一事,厉声问道:“侯金山教了你打拳么?” 哑姑摇摇头,奔到门边,掩上大门,偷偷在门缝中张了张,打几路拳法,可是打来打去,也只是那六七招不成章法的“问心拳”,别的再也没有了。 叶菲儿道:“李巨道长,她是在摩山派弟子练功夫时自己偷看了学的。”李巨道长点头道:“嗯,我想候金山也没这般大胆,出我门后,还敢将本门功夫传人。”说道:“菲儿,你去攻她下盘,钩倒她。” 叶菲儿笑嘻嘻的上前,说道:“哑姑,我跟你练练功夫,小心啦!”左掌虚晃,随即连踢两腿,鸳鸯连环,快速无伦。
哑姑一呆,右胯已被叶菲儿左足踢中,急忙后退,哪知叶菲儿右腿早已候在她身后,待她一步退出尚未站稳,乘势一钩,哑姑仰天摔倒。 李巨道长连问七八句,都是不得要领,叹了一口气,只索罢了,心想这女孩终究是心中匿慧,可能是受了重大刺激致使病根致哑,除非侯金山复生,否则世上是无人知晓的了。 众人当下将柴琴琴在后园葬了。李巨道长瞧着一座新坟,百感交集,隔了半晌,凄然道:“菲儿,咱们瞧瞧你侯金山的宝贝去!”两人又走进密室。 李巨道长望着侯金山的骸骨,呆了半天,垂下泪来,说道:“我门下诸弟子中,以金山武功最强,若不是他顾忌哑女,便一百名大内护卫也伤他不得。” 叶菲儿道:“这个自然,李巨道,你要亲自教哑姑武艺么?”李巨道长道:“嗯,我要教她武艺,教她奇门五行,侯金山当年想学而没学到的功夫,我要一股脑儿的教她。” 叶菲儿伸了伸舌头,心想:“李巨道长这番苦头可要吃得大了。” 李巨道长打开铁箱,一层层的看下去,宝物愈是珍奇,心中愈是伤痛,待看到一轴轴的书画时,叹道:“这些物事用以怡情遣性固然极好,玩物丧志却是不可。徽宗道君皇帝的花鸟人物画得何等精妙,他却把一座锦绣江山拱手送给了金人。” 一面说,一面舒卷卷轴,忽然“咦”的一声,叶菲儿道:“李巨道长,甚么?”李巨道长指着一幅唐代韩干作。绢本立轴画,道:“你瞧!”只见画面为一位戴幞头、佩马鞭的虬髯官员,骑一匹白马,牵一匹黑马,准备外出放牧的情景。黑马在外,白马在内,身躯大部重叠,体态肥壮,气势雄健。有一人物手执缰绳缓行。 李巨道长道:“平沙细草芒芊绵,惊鸿脱兔争后先。王良挟策飞上天,何必俯首服短辕。” 叶菲儿听过这首诗,认得笔迹,叫道:“李巨道长,这是韩干画的,诗是东破居士的。” 李巨道长道:“不错。此图线条纤细遒劲,寥寥几笔勾出马的健壮体型,人物衣纹疏密有致,结构严谨,用笔沉着,神采生动,纯是从写实中来。画上有宋徽宗瘦金书题款:‘韩干真迹’。” 叶菲儿见花月儿在用手指抚摸良久,知他喜爱,道:“李巨道长,这幅画给了花月儿罢。” 李巨道长笑道:“女生外向,那还有甚么说的?”顺手交了给她,又在铁箱上顺手拿起一串珍珠,道:“这串珠儿颗颗一般儿大,当真难得。” 给菲儿挂在颈中。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均感温馨无限。叶菲儿将画卷好了,忽听空中数声鸣叫,叫得甚是峻急。 叶菲儿极爱那对白翼龙,想起已被阿霞三人收回,心中甚是不快,忙奔出密室,欲再调弄一番,只见花月儿站在门外大柳树下,一头翼龙啄住了他肩头衣服向外拉扯,另一头绕着他不住鸣叫,哑姑看得有趣,也绕着花月儿团团而转,拍手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