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黄粱一梦二十年
李浪喝多了。 在自家小院儿,饮酒过量。 邻居贾二勇下夜班路过李浪家门口,发现他蜷缩在地上,急忙打了120。 贾二勇是绰号,本名贾双才。 李浪的拜把子发小,年轻时候贼能作。 俩伙计从小玩到大,穿同一条裤子,也睡过同一张床。 就是没睡过同一个女人。 年轻时候,泡澡堂,泡迪厅,泡小妹。 也曾风流快活。 明面上,认识的朋友给面子称呼他俩为二勇兄弟。 背地里却都戳着脊梁骨,说这对兄弟狼狈为jian,混天聊日。 大勇是李浪,二勇则是贾双才。 不曾大富大贵,俩发小二十多年一路走来情同手足,怎么玩儿怎么顺眼。 李浪打了葡萄糖,暖和过来身子,就被贾二勇接回家。 晌午的太阳一过,风变得紧了。 吹的晾在院里的衣服,晒不安生。 李浪刚从私人厂子领了最后一个月工钱,闲赋在家。 每天不是喝酒,就是跟贾二勇吹牛逼。 刚治好昨夜宿醉的难受劲儿,回到院子摆开方桌,酒瓶子就碰上了。 贾二勇抓着一把花生米儿,搓着皮儿说:“啥时候儿再找活儿去?” “先歇两天儿。私人老板跟我怎么都不对付,我得想想别的门道儿。” 贾二勇举起酒瓶,跟他碰了一下:“你真得改改你那臭脾气,人家开厂子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小小不然的就别较真儿了。” 二人仰头灌了一口,贾二勇感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李浪摸了一把溅在鼻子上的酒滴,恼怒说:“滚他吗的吧!老子就是看不惯!都特么出门在外,使唤人跟使唤狗似得!谁特么不是爹生娘养的啊?” 贾二勇抽出两根烟,白将军。 烧肺烧喉咙,不烧心。 一根自己点上,一根递给李浪。 “哎!谁让咱拿人家工钱呢!消消气儿。” 李浪握着酒瓶子打了个汽儿嗝,问贾二勇:“你那边儿怎么样?效益还行?” 贾二勇猛抽一口烟,摇头丧气:“别提了,哎!新换的车间主任太不是东西,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刚上来就拾掇弟兄们,上任第一天就改革。” 砸吧砸吧嘴,他接着说:“以前夜班儿补助也取消了,刚下厂的犊子们年轻力壮,经得起熬。” “可像咱们这样的老家伙熬不起啊!第二天早晨还得想着给媳妇儿买早点,送孩子上课,晃晃悠悠一天儿睡不了几个小时,晚上又得上班儿去。” “一进厂子大门儿,就跟奔丧似得,脑后筋儿拐着弯儿的疼。” 李浪一手夹烟,一手举瓶,贾二勇跟他碰了一下。 二人仰头,大口豪饮。 饮不尽的心酸。 烟一根接一根的续上,酒一瓶接一瓶的喝干净。 李浪眼神迷离,摇头晃脑,嘴里开始咬碟子:“我说二勇,你还记得那些年咱俩风流快活的年月不?” 贾二勇也好不到哪去,爬在桌子上都快睡着了。 他迷糊着勉强抬起头回了一句:“记得啊,谁不认识咱大勇二勇啊?!” 李浪扒拉两下地上的空酒瓶,发现还有一点儿,摸出来又灌一口酒:“那你还记得小鸟儿么?” “记得啊,小鸟儿小鸟儿,裤裆有吊像小鸟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牛飞呢?” “就那犊子啊,剃个大光头人五人六的从咱哥儿俩眼跟前过去。你当时瞅见,我想,我想想。” “老子一巴掌拍到秃头上,我说不学习装你麻痹黑社会啊!” “哈哈哈哈哈哈!对对,还有那谁,那个小甜妮儿,就笑起来有俩酒窝那妮子。” 贾二勇撑着眼皮子,捏着额头上垂下来的几根白头发,笑歪了嘴。 “她啊?老子还给她写过情书,揍过好几个追她的倒霉孩子,不过。” “不过什么?哈哈。” “不过老子没告诉她!哈哈哈哈哈哈!” 李浪又从桌子底下抽出一瓶酒,咬牙起开。 痛快笑着,痛快喝着。 “真特么的,哈哈哈哈哈!” “二勇?” “嗯?” “你说这二十多年,咱兄弟俩到底混成啥样了?” “啥样儿?人模狗样呗。” “哎!” “叹啥气啊浪子哥?” “我想小鸟儿了。” “净扯那没谱儿的,人家小鸟儿现在都老总了。” “我还想牛飞了。” “你想他干嘛?他不留光头了,头顶上有毛儿喽!” “我还想小甜妮儿了。” “她?都俩孩子的妈了。”
“可我连她手都没牵过。” 浪子哥苦笑。 哥儿俩大醉酩酊,趁着酒劲儿一问一答。 那些年那些蹊跷事儿。 再不如手中一瓶酒有分量,再不如手中烟看得真切。 贾二勇眼皮子马上要合一块儿,眼瞅着就要睡过去。 听见这话,立马一哆嗦,嘟囔一句:“神经病。” 说罢,实在撑不住九分醉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换成李浪独饮了,新开的一瓶酒才下一半儿。 可李浪莫名慌了。 心心念念全是一个人的影子。 她甜笑如花,带着酒窝。 拿着课本,再拍他一下肩膀。 说一句:“我妈不让我谈恋爱。” 转眼二十年,一切仿佛是昨天。 风更紧了。 雨滴顺着老天爷的黑云下巴,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李浪抬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 他仰头吹掉半瓶酒,小心翼翼的用手捂着打火机。 点着一根烟,吸了一口,小声念叨。 “老子当时是真喜欢她啊。” “这些年炮也没少打,媳妇儿换了一个又一个。” “就特么没一个正儿八经过日子的。” “小甜妮儿啊,你在哪儿啊?” “日子过得咋样啊,来看看哥呗?” “我说实话吧,老子特么想你啦!” “我想你啊!!****的青春呐!哈哈哈哈哈!!” “我想你。” 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 大雨,倾盆而下。 雨点和泪水,顺着脖子流进皱巴的领子口儿。 李浪哭了,声嘶力竭。 任他浑身湿透,烂醉如泥。 愁断肠子,哭散了魂。 却和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擦肩而别。 此生再无法相见。 你问我,怕什么。 怕不能遇见你。 这世界,有点假。 可我莫名爱上她。 黄粱一梦二十年。 依旧是不懂爱。 也不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