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无秋

    苏玉染觉得自己怕是活不了了，因为她的世界是一片的雪白，白到看不清脚底下的路，周围寂静的可怕，没有一丝的声音。

    她试着走啊走啊走，走到她身心具疲的时候就席地而坐，她的意识也是模糊的，老是想不起东西，甚至会忘了自己是谁，有时候会恍然大悟，哦，我是苏玉染啊！有时候却只记的她是卓尔。

    再清醒一点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在死亡的边缘了，常听人说，人快死的时候会在黄泉的路上游荡，那这一片雪白，就是去往黄泉的路么？

    “别怕，我带你回家”

    耳边有一声低喃，她听不出是谁的声音，想要问是谁，却发现自己现在发不出一点声音，紧接着就是尖锐的疼痛让她从雪白的世界跌入无边的黑暗。

    在黑暗里的时候，她终于可以感觉到外界的一些事物了。

    比如经常有人抚摸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喃喃低语，虽然她听不清别人说的什么，可是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她就很安心。

    这黑暗比之前的雪白还要可怕，好像连她自己都不存在一样，她陷入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着的时间要长很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她渐渐的可以知道有人在自己身边了，在她耳边说的话也能够听的清楚一二，可更多的时候，更像是秦向晚在极速下降的时候对她说的话，被风吹散到了她听不见的地方。

    而每天会有一个痛苦的时刻，就是那种把她拉入黑暗里的疼痛，让她的头像是要炸裂开。

    疼痛感一天比一天清晰，她尝试过用这个来计算时间，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因为她在昏睡一次过后就会忘了之前数了多少。

    当然，每天最安逸的时候，就是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搂着她，为她驱散无边的黑暗带来的冰冷，让她感觉到她还活着。

    她这算是活过来了吧！

    有人在她耳边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用动动手指，动动眼皮来回应了，每次做这些小动作会很吃力，可是听到那些开心的笑声她也会觉得很开心。

    玉染儿，你该醒了。

    原本的黑暗里有一丝光亮透了进来，母亲对她伸出一只手，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身材也不是她熟悉的消瘦赢弱而是丰满匀称，暗淡无光的眸子神采奕奕。

    “母亲”

    她跑过去想要抓她的手，跌了一跤，亮光消失了，母亲不见了，黑暗开始退散。

    从模糊的轮廓开始，她的世界开始一点点清晰，精致的雕花阁顶，串联着珍珠的帘帐，最后停留在卓越的脸上。

    原本儒雅俊逸的脸庞上长出了许多胡渣，疲惫的眸子在她目光触及到的时候又变得明亮了。

    “醒了醒了”十八开心的叫着，十一偷偷的在抹眼泪，就连四娘都眼泛泪光。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要吃什么？”卓越的声音里有一丝的沙哑，故做轻松的笑着“还认不认识我是谁？”

    卓越的问题让她有那么些许伤感，她记的她是谁，除开血缘来说，从心理上她能接受卓越成为她父亲而非苏昂，经过漫长的没有边际的黑暗，再次醒来见到他这种感觉更胜从前。

    “我爹”她的声音比她还要沙哑，像是石头在地上摩擦刮蹭出来的声音。

    可是听在卓越的耳朵里却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忍不住轻轻搂着她的脖子用扎人的胡子蹭她的脸颊“如果你死了，你娘在黄泉下也不会原谅我的”

    她这一次，足足是躺在床上躺了半年，让人打开阁楼的窗户外面已经是梅花飘香大雪纷飞了。

    她这半年的记忆都是空白的，烈日炎炎的夏季仿佛还是昨天。

    秦向晚已经死了，所有人都不愿意提及她，尤其是十三和十八，只说卓越还是派人好好安葬了她，给她留了个全尸。

    秦向晚背后的事情她总觉得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来为什么不对劲，想的脑袋疼她也就不想了，人已经死了，她也不想去追究什么。

    听十一说，沧州的旱情果然如圣女所料在秋季的时候已经缓和了，沧州落雨的那天，无数的人涌进上京在天神宫前跪拜，把上京堵了个严严实实，她没有看到那种盛况真是可惜了，现在都还不断的有人来上京朝拜了，这一任的天神宫信仰程度已经超过了之前两百年之最。

    她听着那些她觉得苏玉染这个名字，已经离开她太远了，远到她听着那些事情都以为在天神宫里真的还住着一个“苏玉染”，她给十一说，哪天她也去拜拜圣女，十一赶紧摇头，说人太多了，不安全。

    十三带着一头未融化的雪花跑了进来，脱下披风交给小人，又在炭火前烤暖勒身子才靠近她，怕自己身上的寒气过给她，然后才开心的告诉说，今年上京的上元节圣上已经交给卓家承办，卓越来问进来她们有没有什么想要玩儿的。

    “我想要放孔明灯，卓尔刚刚脱险是大喜事，我要感谢老天爷的眷顾”十一娘很快的就说出了她的想法。

    “我要最大的那一盏”

    还躺在床上的苏玉染也发话了，她要一盏最大最大的孔明灯，让上京的小朋友羡慕死。

    卓越听到她这个要求，让作坊专门做灯笼的师傅给她特别定制了一个孔明灯，灯骨要上好的龙鳞竹来做，灯面要用金丝银线绣花，总之什么都要最好的。

    忘着滔滔不绝提着要求的卓越，工匠师傅可烦了难，他提的这些材料做孔明灯有点困难。

    这些特别的要求在工匠师傅苦口婆心的劝阻下才作罢，毕竟孔明灯太重飞不起来。

    太久没有活动苏玉染走路还有点困难，好说歹说终于让卓越同意她出去溜溜，透透气，当走在上京的时候，那个千金寻女的话题又被百姓拿出来谈说，加上身后那一十八名护卫跟着出行，卓越这爱女如命的形象就已经深入人心了。

    被人这样疼着护着，她的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小骄傲的，前世对于她来说，父亲的疼爱就是她要不起的奢侈，现在褚卫送她一个这么合格这么称职的爹，改天得好好谢谢他，顺便再“谢谢”他居然能让他的手下把她绑了还差点死翘翘。

    当她被卓午推着轮椅走在大街上偶遇周斐的时候，周斐冲过来抱着她腿就开始哭，嘴里咿哩哇啦的说着一些让她肺炸的话，大概意思就是你怎么成残废了？又黑又丑还是个残废，好惨啊云云，说完还用手敲敲她的腿。

    苏玉染抬起脚就直冲他的面门，要不是他躲的快，非要毁了他那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指着他的鼻子只说了一句话“来人，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