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恶魔的火炉
仿佛死亡与财富纠缠糅合而成的磅礴沙漠，铺满金银财宝和血迹的耀眼地面，将原本应该是灰色的天空晃得变成了橙色，经年累月被践踏摩擦的金银化成了昂贵的砂砾，锋利得能把踩在上面的鞋底变成破布。 只有十米光明的他，冒着随时可能会被从远处望来的目光发现的危险，小心翼翼地凭着对空气温度的感觉向前艰难地行进着。 阿信为了甩开尸藤连续奔逃，又经过和怪鸟与佩拉的激烈对战，他现在感到非常疲劳，同时还担心伊芙琳和沃克的安慰，那副蹑手蹑脚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精疲力竭而又无比紧张的瞎老鼠。 炎热的烘烤感更明显了，而且还能听见火焰舞动的声音。 阿信确定一直焦急寻找的目标就在前方，他飞快地跳到一座巨大的黄金鱼雕像后面躲了起来。 阿信谨慎而仔细地感知着附近的景观，任何微小的细节也不忽略。 成堆的财宝和武器，有着深深齿印的凌乱白骨，随风满地翻滚的煤炭渣滓，大量被随意掀翻的各式交通工具，甚至有一架锈迹斑斑的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倒插在成堆的金子里。 巨大犹如铁塔的火炉就立在前面，木炭在烈火中发出如同琴弦崩断的清脆声音，汹汹炎气把这里变成了巨大的蒸笼，像是不把人烤成rou干就不罢休一样。 炎热的气流带着烤rou特有的那种焦香味扑面而来，阿信的脑子发疯地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烤rou的“原料”是什么。 而且，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困难地蠕动着…… “呯呯呯！” 陡然从火炉里传来的绝望撞击声，就像直接撞到了阿信的心脏上！ 这里虽然炎热如同沙漠，但是阿信的后脊却像爬上一条毒蛇般蹿起强烈的寒意！ 他知道这个撞击声代表着什么————那个大火炉里有人活着！！ 火炉里传来寒彻心扉的惨叫声：“哦…救命！发发慈悲吧，看到上帝的份上，谁来救救我？！谁都可以！！”随着那惨叫，火炉内侧传出皮rou被在铁板炙烤的声音，里面的人正在拼命用双手和身体敲打着炉门！ 冷汗像自来水一样从阿信的额头上流下来，心里第一个胆寒的猜测就是： “再忍一忍！挺住……”阿信捧住头逼迫自己无视疲劳和剧痛，全神贯注地将身体里所剩无几的力量猛地输送到全息结界的刻印上，全息结界仿佛爆炸一样，感知的范围瞬间扩展出很远，然后又马上缩小回到原来的十米范围 。 “嗯…好晕！”那就像突然抽干了全身的血液一样，虚弱无力和恶劣的眩晕感立刻令阿信仰面倒在地上。 但通过全息结界爆炸式的膨胀笼罩附近后，他一瞬间就清楚地感知到方圆三十米之内所有的东西。 确定除了自己和那个火炉里的可怜人，附近没有其他任何生命气息的存在后，阿信握着魔纹爪有些摇晃地向那个大得吓人的炉子冲过去。 魔纹爪蓝光疾闪，触之必断的强大咒力将被火烧得发亮的炉门像奶油一样撕开。 阿信顾不得炉门足以瞬间烤熟皮rou的惊人热量，他硬着头皮伸手一扒，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里面的人扯出来。 “感谢上帝！赞美上帝！愿您的旨意传遍大地！”那个的身上仍残留着几缕恶毒的火苗，他的大部分须发基本都被火炉“夺”走了，一出炉子就在地上拼命地打滚灭火。 而炉门被扒开的一瞬间，感知到火炉内部情景的阿信不禁双腿一软，满面震惊又愤怒地呆立在原地。 在大火炉里，嚣狂的烈焰翻卷腾吐着，如同置身火龙之口般的热浪，带着浓烈的焦烟和火星喷薄而出。 而令真正令阿信如此动摇的是，长矛般尖锐的铁刺上像串烧一样挂满了被刺穿的尸体！ 那些尸体，显然是活着的时候就被穿上去，然后在临死前一直不停绝望地挣扎，才会形成那么疯狂而诡异的姿势。 大量被烤出的尸油，从皮肤上滑落到火炉底部的骨堆上，发出充满死亡气息的滴答声。 “这、这……” 虽然嗜血狂魔一家吞食人rou的故事阿信听过无数遍，但还是被这恶念冲天的恐怖情景冲击得暂时失去了大部分语言功能。 “都是…都是被那两个魔鬼抓到之后扔进去的！” 那个被阿信救出的人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阿信鞠躬说：“非常感谢！您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我以母亲的坟墓起誓，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嗯……？”他胆战心惊地左右看了看，然后上前用力摇晃阿信的肩膀：“小伙子…小伙子你怎么了？这里可不是发呆的好地方。还是赶快先躲起来吧，要是那个魔鬼回来了，咱们全都会死在这里的！” “哦哦……”阿信稍微回过神来，他扶着那个人回到雕像后面，这才开始将注意力从火炉里转移到被他救出的这个人身上。 这是一个略为臃肿的中年人，全身被包裹在酒红色短袍里。他惊魂未定的眼睛仿佛劣质珠宝般浑浊，圆润的脸上红一道黑一道，因为在火炉里被熏烤而显得非常油腻。所剩无几的眉毛惊惧地拼凑在一起，半边被烧焦的胡子粘满汗污，手上和额头全是吓人的烧伤。 “哦…英俊而仁慈的勇士，您是扫清厄运的生命之光，我伯恩·哈德发誓要用一切来报答您的再生之恩，我要将您的义勇之行传颂到阳光能照耀到的每一个角落里……”伯恩·哈德颤抖着单膝跪在地上，口中吐出一连串华丽到让阿信不知所措的感激之词。 阿信甩了甩头，努力将刚才感知到的景象从脑海里赶出去：“如果你想报答我的话，就告诉我，你被抓到这里有多久了？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礼服的女孩，还有一个看上去挺凶的干瘦老头子？” “我……”恐惧和惊惶仍顽固地占领着伯恩的脸，他心有余悸地说：“恶魔把我扔进了那个可怕的炉子里，我被困在里面整整一夜，根本无法知道外面都发生过什么，所以你说的那两个人我也没看到过 。” “开什么玩笑……”阿信满脸的不相信：“整整…一夜？在那个火炉里？怎么可能？那你早就应该被烧成灰了啊！” “哦，那是因为这个！”伯恩一拍头，他解开短袍，露出紧紧捆在身上的许多金属块，那些晶莹的金属块散发出强劲寒气，顿时令燥热的阿信感到一丝沁入心脾的清凉。 “这几块寒钢被魔导师施加过强力的冰系魔法，我在炉子里多亏了它们才能勉强保住自己。”伯恩的笑声里仍残留着nongnong的恐惧：“我是一个专门经营兵器铸造的商人，打算带着这些钢材去神鬼黑市卖个好价钱。因为担心不安全，所以我在出发前把它们贴身捆好，没想到这个决定会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那个魔鬼一直在外面，我在炉子里不敢出声，直到确定他走了之后我才敢大声呼救…我用手脚去砸炉子的门，每次都会把皮肤烫伤，这些寒钢的力量也在慢慢被火焰削弱。我已经绝望了，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了……”他虚弱地在汗津津的脸上抹了一把：“如果没有您出手相救的话，我迟早会在寒气耗尽之后难逃一死。谢谢您！我由衷地感谢您，我今天总算知道什么叫重获新生了！”他又开始不停地对阿信表达感激之情。 “原来是有寒气的钢材护身啊…你不用这么客气……”阿信心不在焉地应道，想到那些火炉里被烤焦的尸骸，他的脸沮丧而沉重，有些心虚地问：“那些被抓到的人，是不是…是不是…都被…扔进火炉了？” 伯恩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身体猛然蜷缩起来，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崩溃地说：“魔鬼…他们绝对是地狱里爬上来的魔鬼！他们杀了商队所有的同伴，连队长请来的金轮斗士都…都像小孩一样被他杀掉！他们把我们全都扔进炉子里，活活挂在那些尖刺上面……”他汹涌的泪水滚滚而下：“只有我靠寒钢保住了性命…我眼睁睁看着伙伴们在我面前被烤熟！我当时太害怕了，我不想死！我本应该和他们分享这些寒钢的！我是个胆小自私的人…我不配得到上帝的宽恕，我这种人一定会下地狱的……” 阿信听着伯恩的泣诉默然无言，他没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鄙视或责备这个被吓得几乎崩溃的可怜人。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佛菩萨那样舍身喂虎、割rou饲鹰，更何况伯恩这个人能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能够为别人的死而感到自责和悲痛，这足以说明他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好人。 阿信拍拍伯恩的肩膀：“好了，这不能全怪你，别太自责了！” “可是……”伯恩抽抽噎噎地说：“上帝一定会对我的行为感到失望的……” 对基督教不太了解的阿信安慰他说：“上帝好歹也是个天上的帝王，他才不会像你想的那么小心眼呢！” 伯恩的表情稍稍安宁下来，但阿信却没听清他接下来说的话，因为伯恩的声音被渐渐由远及近的凶暴叫声所掩盖了。 不，仔细一听的话，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声音：惨叫声、呼救声、祈祷声、求饶声、甚至还有马的嘶鸣声。 只不过这些声音都被那个嗓门最大也最凶的声音比了下去：“大小姐！大小姐你怎么样了？！该死的怪物怪放我出去！竟敢囚禁伟大的梅迪奇家族大家小姐！我要用拐杖把你捅成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