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玩腻了就放
那几个男生回头看了看高景锐,带头的那个男生一脸的不屑,“这丫谁呀?要英雄救美?不对,这是英雄救瘸子,可他也不像英雄啊,顶多算个小白脸,这是刚插班来的那个吧?” “四哥,这小子最近牛逼得很呢,听说很多女生给他递小纸条,丫的理都不理的。”一个男生说。 “张四贵,你们几个男生欺负一个女生,要不要脸?”高景锐说。 原来那个带头的男生叫张四贵,这名字我以前听到过,是实验学校的四少之一,他爸好像是学校的什么领导。 在学校那个小圈子里,他们是属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一类,有钱,好斗,加上家庭背景好,平时主要的任务就是欺负其他的学生,有时甚至还欺负资历浅的老师。 而我这一类,就是属于金字塔最低层的那一类,没钱没势,如同蝼蚁,是个人是个鬼都可以踩两脚。 张四贵朝地上呸地吐了口水,“你知道我是张四哥,你还敢管我的事?” “我不管你是四哥五哥,放开她。”高景锐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双手插在校服的口袋里,冷冷地说话,情绪并不激动。 “你让放就放?你以为你是谁?听说你最近很牛逼,好多女生追你?你插班到实验学校,拜山头了吗?知不知道实验四少?我就是其中之一。”张四贵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是满满的得意,好像在说的不是实验四少,而是四大天王。 但高景锐对于他说的这些并不感兴趣,还是那三个字:“放了她。” “我本来对这瘸子也没什么兴趣,就只是想逗流浪狗一样逗了玩儿,玩腻了就放了。可你一插手,我就偏不放了。孙子,插班生还这么rou?没挨过打吧?”张四贵又吐了口水,朝我身上吐。 高景锐将插在校服衣袋里的手伸了出来。向我走了过来。 他旁若无人地走向我这个瘸子,笃定而坦然,轻轻变下腰拉我的手,“青儿,咱们回家。” 他的手很温暖,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感觉像经历暴风雨的船终于驶进了港湾,那时还不明白什么叫安全感,只知道心里很踏实。 这是第他一次牵我的手,第一次叫我青儿,多年后别人叫我青姐时,我常常回忆起那个眼睛像星星一样亮的少年,他温柔地对我说,青儿,我们回家。 一直感觉自己身如浮萍,漂泊无依。 那个被邻里称为鸡窝的地方,在我心里更是和家这个字扯不上任何的关系。但那一刻他说我们回家的时候,我就真的把那里当了家。因为有爱,所以是家。 他就这样拉着我,从张四贵他们面前走过。目不斜视,旁若无人。 张四贵在学校跋扈惯了,从来没人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过。直到我们走出几米远,他才反应过来:“站住,就这样就走了?” 我和高景锐都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然后我就听到了后面脚步声传来。然后张四贵一脚就踢在了高景锐的腰上。 跟着张四贵的几个学生一拥而上,围欧高景锐。 高景锐奋力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很快被打倒在地,看着张四贵他们的拳脚向他的身上和头上招呼过去。我想冲上去帮忙,但又迈不开腿,害怕得牙齿打颤。 那时的我,真是太懦弱了。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恐慌和害怕的时候,却听到张四贵的的一声大叫。 被打倒在地的高景锐在地上摸索到一块断砖头,拍到了弯下腰的张四贵头上。有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其他人一见张四贵受伤,有些慌了,这时高景锐手里的砖头又拍向另一个男生。 那些人见他发狠,都有点畏惧,全部往后躲。高景锐从地上爬起来,拉起我的手,往前狂奔。 可是我瘸子,如何狂奔得了?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拐一拐地跟着他跑。心想就这样跟着他跑,一直跑到世界的尽头,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就好了。 那些人没有追来。对于那些只会欺软怕硬的恶少,只要你强,他们就怂了。 忽然发现,高景锐带我跑的地方,不是家的方向,是烈士陵园。 小县城的烈士陵园,并没有专人看守。迎头是很长很长的青石台阶,一直通往半山腰。我跟在高景锐身后,往上爬去。 瘸子走平路尚且困难,爬石梯的困难更是可想而知。才爬到一半,我已经喘气如牛,汗如雨下。 高景锐转过身,皱了皱眉,伸手把我身上的书包取下来,挎在他肩上,然后伸手挽着我的胳膊,往上爬去。 终于爬完石梯,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排排整齐的坟墓。静静地肃立在夕阳里。 坟墓前有一个较大的平台,那里种着一棵石榴树,石榴树下有一张石桌。高景锐将我和他的书包放在桌上,长吁一口气。 我本来想问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但我忍住没问,我担心他会误会我不喜欢他带我来这,但其实我心里非常喜欢。这里我只来过两次,两次都是清明节学校组织扫墓的时候跟着大家来的,平时我一个人不敢来,也没人陪我来。 “以后人家欺负你,你就反抗,像个傻子一样的让人打,你白痴啊?” 高景锐忽然想起了什么,冲我吼道。 “他们人多,我不敢……”我怯怯地说。 “你不是连自杀都敢的吗,还有你怕的事?你伤自己都敢,就不敢伤别人?” 我低下头,没有还嘴。他不知道,懦弱的人,只敢对自己狠,却不敢对别人狠,因为自卑和怯弱,只能祈求别人不要欺负自己,却从不敢去反抗别人的欺辱。 他见我低下头不说话,可能是觉得自己太过份了。走过来伸出个手指捅了捅我,“傻子,喜不喜欢这儿?” “喜欢。”我几乎不作任何考虑,就冲口而出。 他得意地笑了笑,“我才到这里的第二天,就发现了这个好地方,只有风,没有人。” 我指了指后面一排排的坟墓,“那可都是人,谁说没有人。” 他伸手过来扭我的脸,“死丫头,让你胡说八道。”我赶紧闪开,他在后面追,却假装追不上,闹了一会,我们都累了,仰躺到了草坪上。 他把头对着我的头,来回地磨。像斗牛一样地轻轻顶撞我的头。天色渐暗,天空飘着的云被晚霞染成了金黄色。我们头顶着头躺着,画成一个大大的一字。
夜风暖暖的,吹得石榴树沙沙地响,在我耳里都是幸福的乐章。 “我们今晚不回去了,就在这过夜。”高景锐忽然说。 我一下子爬了起来,“不行,我们不回去,会挨打的。” “回去才挨打呢,我拍伤了张四贵,他们没准会找到家里去,到时我爸为了不赔钱,肯定会把你推出去,说你们打她,反正是她引起的,张四贵怎么伤的,你把她打成什么样就行了。到时你就倒霉了。” 我想了想,还真有这种可能。就算是那些人不找上门去,高跃一但知道景锐为我打架,我也要倒霉。 “可是……”我还是很犹豫,在外面过夜这种事,我可从来没有试过。 “可是什么呀,就这样决定,反正我不喜欢回家,你要回去你自己去。” 那时真是幼稚啊,其实该面对的事,第二天还得面对,逃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但就是因幼稚,所以才有那么美好的回忆。 我说行,那我们就在这里过夜。 天终于完全黑了,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密密麻麻的星星。我和景锐躺着草坪上,他教我识别那些明显的星座,他知道的可真多。 但我的肚子却突兀地发现一阵响声,然后又是响了一声。晚饭还没吃呢,饿了。 景锐爬起来,从书包里翻出一块长条的巧克力,递给了我,“吃了就不饿了,这个热量很高。” “那你呢?” “我不饿,你吃吧,这是我从省城带来的,可好吃了。”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不过我都吃腻了,一点也不想吃。” 刚说到这里,他的肚子也响了一声。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就是响了玩儿,其实他一点也不饿。 我把巧克力的包装纸剥掉,把巧克力掰成平均的两段,递一段给他,“不管你饿不饿都得吃,你要不吃,我也不吃。” 他接过巧克力,又把他的那一段掰成平均的两段,“可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帮我吃这一段,不然我就扔掉。”说着作势要扔。 我只好接过来。就这样,一根巧克力我吃了四分三,他只吃了四分之一。长大后我吃过各种各样的巧克力,甚至有很贵的名匠所做的巧克力,但终究再也没有找到比那一晚的巧克力更好的味道。 那些甜蜜一直贮存在我的记忆里,陪我走过幽暗,跨过恶浪险滩。 夜深了,夜凉如水。周围一片寂静,偶有夜鸟发出叫声,还有就是不知名的虫子发出的喳喳声。 吃过了那一片巧克力后,真的不觉得饿了。只是慢慢地觉得有些微冷。景锐的校服外套早就脱给我穿上了,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冷。 他把我拉到一个两个坟墓之间的过道里,那里可以更好的避风,然后紧紧地抱着我,让我靠在他的胸前睡。 在睡姿不舒服的时候,我会乱动,手一不小心,摸到了一件坚硬的东西。正在想着那是什么,高景锐赶紧调整了一下身子,低声喝道:“不要乱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