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里桃花三两枝
开山大典，召所有入世弟子归山，在仪式上与其他弟子一并接受上天赐福。后一同下山，或助人间帝王平定乱世，或扶持正道斩妖除魔。 到了这日，山中早课的钟声响起。苏春晓的千机殿难得的来了客人。方祁一大早便站在她的殿门前等她起身。苏春晓深知今天的重要性，故而早早起来收拾洗漱。打开殿门看到方祁的一刹，苏春晓不禁有些怔愣。门前俨然一幅朝阳美男图。 方祁和她一样穿了玄红色的袍子。不同她穿的庄重整齐。方祁的衣服穿的总是随意的。 “小师妹这是怎么了，这时神游？莫不是紧张了？“方祁手中的扇子，今日换了一把金色绸扇。 “没，没有。“苏春晓暗自掐了自己一下，疼的回了神。心道：珍爱生命，远离方祁啊。别的不说，简直一枚蓝颜祸水。若说让方祁换上女装，在万军阵前回眸一笑，致使敌军溃不成军，也是可能的。 “小师妹不必担忧，这一路有师兄我一直跟着你呢。“方祁走在前面，脸不红心不跳的摇扇子。 听他这么说，苏春晓才明白方祁今天是担任了接引的身份。 穿过九曲回廊，走向道场的正殿。抬头望去通天的石阶九阶一层，连绵十层。最高处的朝阳阁隐没在云雾里，只露出金黄色的屋脊，依稀可见有神兽立于上面。太阳当空，耀眼的日光穿过林间的缝隙撒下光斑。 她看到祭典的高台上，师父慈爱的笑着。 方祁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浅笑着退至一旁，低声道：“小师妹，剩下的路，你需要自己走上去了。“ 苏春晓轻声应下，回头看了眼身后躬身而立的重任，抬步迈上石阶。 方祁望着上方渐行渐远的少女，略微矮小的身形裹在玄红色的袍子里，乌黑的发丝用玉冠整齐的束着，微仰着下巴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一步一步坚定沉稳走向上方的朝阳阁。 他怎么都不明白，平日里蹦蹦跳跳给个吃食就能拐走的小师妹，和眼前的少女，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苏春晓若是知道方祁如此形容她，估计会呕死了。 在朝阳阁前站定，清慧道人看着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手中的拂尘换了个位置，沉声宣布：“吉时已到。开山大典开始。“ 一时间，从主峰朝阳阁开始鸣钟，其他小峰的钟声次第响起。钟鸣交错，百鸟齐飞。苏春晓双手持香，躬身行礼，祭天地跪拜，一气呵成。 压着心底的紧张与不安，双手拿着玉板平齐在胸前，她朗声念道：“太上曰。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行。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她的声音被周围的石壁扩大，一遍遍的回荡在山间。 祝祷词念完后，下方并无声音。清慧站在一旁，面有怒意的皱眉。苏春晓攥紧了手中的玉板，手指藏在宽大的振袖下轻微颤抖。 若是没有回应，便是不能服众。 忽然下方传来一声回应，那人用了内力，让她在高台上也能够听见。嗓音低沉慵懒。 “弟子方祁，谨遵教诲。“ 而后其余众人继续沉默着，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应答的声音意外整齐的从下方传来，震耳欲聋。 “弟子，谨遵教诲。“ 苏春晓如释重负，对着下方的方祁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即便相隔甚远，她还是莫名的相信他能看到。穿越而来的第一件大事，在他的助攻下才有惊无险的完成了。 站在一旁的清慧瞧着苏春晓笑的弯弯的眉眼，无奈的摇头。他暗自心惊，春晓得方祁如此帮衬并非是福，有可能是祸啊。他又想起自己手上的两块命盘，面色越发沉重。 下了祭祀台回千机殿，苏春晓一路上都在晃动她早就僵掉的脖子和手臂。她深刻的认为还是自由懒散些的好，扮的庄严肃穆有气场的简直累死人。 不知为何，她觉得一路回来，空气中一直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似是茉莉的清香味。 某个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了她的视野中。霎时间，她的脑袋像要炸开一般。 那人依旧是一身黑色风衣，金丝边框的眼镜，在她面前稍做停留后转身离去。 “唐禹。等一下。“ 苏春晓提起裙边，脚步踉跄着追了过去。到了千机殿门前，她看着牌匾，双手扶着膝盖剧烈的喘息。 千机殿在走廊的尽头上，建在陡峭的岩壁上。一个人不可能凭空不见。 苏春晓顺势坐在地上，缓慢的躺倒，数着头顶上飞过的白鹤。不知为何，觉得胸口发闷。 看见唐禹，她心里很惆怅。本来她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生活的，因为出了意外的那天她亲眼看到自己魂魄离体，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可是，即使顶着另一张脸，她还是想问问他，她的家人怎么样了，朋友呢？他呢？她第一次，以怪异的方式看见了他从容淡定的脸上出现了第二种表情。 不过转念一想，真的见到了又如何？以他们的关系，他会告诉她？万一时间的流速不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呢？与其抱着过去不放，不如顺其自然。 想通了，心境豁然开朗。周围的景色也随之发生改变，抖动变化着。夕阳化为夜晚，千机殿消失，出现了一条青石铺成的山间小路。 飘零的桃花，通透明亮的月光，半山腰上的小石亭。应该再有一人就对了。苏春晓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拾起脚边的灯笼，抬步走向山上的小石亭。 果然，那里坐着一人。和那天不一样的是，方祁坐在石凳上自斟自酌，而不是摇着扇子等她。看她来，脸上露出一种“早就知道会是如此“的神情。 苏春晓见到是他，送了口气，放下戒备，撩起衣袍做到了他对面，拿过桌子上另一只琉璃杯，给自己斟满了酒。少饮了一口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引得方祁开怀大笑。 方祁放下酒杯，拿着平日里的白纸折扇放在胸前摇啊摇，笑着道：“小师妹好雅兴。“ “师妹不害怕么？不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么？“ 苏春晓喝的微醺不自知，脸颊上显出淡淡的粉色。端着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手指敲着桌子道：“怕甚？师兄你能吃了我不成？还是师兄你是妖魔变的？“她自以为有气势的哼了声，却不知在方祁眼中，只觉得她俏皮可爱。她拽过酒壶接着道：“师父说了，这是‘虚妄“。怎么来的，大师兄知道不就行了？“ 知道太多，会被宰的。 “师妹啊，你这就叫大智若愚。“ 苏春晓笑而不语，能得到方祁这样的人夸奖，心里难免窃喜。口中桃花酿的甜味越发的明显。伸手去拽壶柄时，一把白纸扇不动声色的同时伸过来压在了她的手背上。 “莫要再喝了，此地虽是虚妄之境，却是虚实参半五感俱全的。天凉，酒性烈，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苏春晓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趴在石桌上昏昏欲睡。 方祁见她喝醉了，不禁起了调笑的心思，收了扇子问：“师妹？唐禹是谁？“ 听到唐禹的名字，她立刻清醒了不少，一拍桌子道：“唐禹？是个混蛋。“方祁看着她的样子哭笑不得。明明心中有怨气，配着个包子脸怎么就让他想笑呢。 “师妹，你告诉我唐禹是谁？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如何？“方祁继续诱哄着。 “我想知道的事？“ “是，木槿和齐轩的事。“这时苏春晓醉的思维不清楚，没注意到他说的是“木槿“。 她脑袋一转，深刻觉得这个交易合理，知道唐禹是谁又能如何？不如齐轩和原主的事对她有价值。 “嗯，师兄请说吧。“苏春晓笑嘻嘻的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她可是说了，唐禹是个混蛋，算是回答完了。没失信于人。 方祁亦是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摇头。大梁国的丞相大人，被一个刚及笄的小丫头摆了一道。 “罢了罢了，这两个人的事，在天山门也都知道。只不过你出事之后，师父怕你记起来伤心才下令闭口不提的。“ 听方祁讲到一半儿，她就知道这又是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流水无情的坑爹故事。原主落水的原因很简单，齐轩的心上人在开山大典之前回了天山门，两人见面时恰好被木槿撞见。木槿醋劲大发，上前争执，被齐轩失手从桥上推了下去。倒霉孩子不会水，就被淹死了。 怪不得后来齐轩站着进了执法堂躺着出来的，木槿是因他而死的。 “要我说，若我不是师兄我下山早了。哪里轮得到那个不解风情的愣小子。小师妹你肯定是要追着我跑的。“方祁惋惜的摇着扇子。 苏春晓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想着要找个机会治治他自恋的毛病。笑着给他倒酒：“是，师兄天人之姿。师兄要是在山上，我肯定会拜倒在师兄的衣袍下。“ “师妹说话真有意思。现在呢？师妹有没有拜倒在为兄的衣袍下。“ 苏春晓被他问的噎住。好在方祁只是调笑，并未继续追问，让她暗自送了口气。 珍爱生命，远离方祁，她是谨记的。 山林间雾气渐渐稀薄，天边一抹金红色依稀可见。天亮了。 与人共享山间日出，果然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乐事。苏春晓想着，心里难免雀跃，看向身边的方祁时不期然的撞上他的视线，嘴角收不住的笑意有些僵硬。 “师妹，寅时了。为兄再过一会儿恐怕就在回梁国的路上了。“ “嗯？那这幻境？“ “时间到了，自然会散去。我要走了，师妹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她摸着下巴认真的想了想。方祁出任大梁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金钱名利，香车美人，似乎都不缺。再祝他官运亨通好像没什么意义。 最后她想着以前看过的电影里武林中人告别时的样子，抱拳朗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江湖再见！“ “好，日后江湖再见！“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幻境消散前，方祁看着她如朝阳灿烂的眼眸，勾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