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乱世无衣
现在在苍龙城中，但凡需要自己拿主意统筹全局的时候，殷涯都会彻夜思考，他明白自己并不是领头的料，只是有时候赶鸭子上架的时候，就只有以勤补拙了，毕竟两个人的命在他的手里。 第二日，殷涯早早地在朱雀区等待。 岳珑穿着一身素白的劲装，平日身为女子爱美至极的她一扫往日妆容齐全的场面，素颜而至，殷涯也没有去穿代表火部颜色的火红色的衣服，而是准备好了素白的长衫，朱雀区通往坤月殿的路上一片坦途，秦晚阳的棺木就在最中央，身旁分别站着六个人，后面则是六名弟子。这是苍龙城所有入葬仪式的规格，六人分别是战死弟子的亲属，而六名城中弟子是战死者生前的挚友，而主持送葬仪式的，则是战死弟子生前最后一次出任务时的同袍。 由于殷涯这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仪式，则又需要将殷涯带进城的岳珑引导陪伴。这是苍龙城的规矩，只要岳珑还活着，就必须要这么做，因此秦晚阳的入葬仪式也被推迟了将近三天。 岳珑道：“你来了。” “恩，我来了。” 岳珑点了点头，神色肃穆，领着殷涯走在了最前，而殷涯与秦晚阳父母兄妹以及尚有身孕的夫人一一打过招呼，秦氏本家的人并没有来，而秦氏分家和殷涯并无恩怨，也听说了殷涯分配战功之举，因此都还算有善意。 此时还是清晨，朱雀区的主干道路两旁零零落落的人都让出一条宽阔的主道，微微欠身，以显示尊重。但凡是葬进琉璃界影的弟子，无论其生前地位高低，死后都会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没有丧乐，没有纸钱，秦晚阳的兄妹以及他生前挚友一起抬起棺木，缓缓前行，然而这种悲伤浓重的气氛，更胜丧乐遍天，就连一直放晴的天气也堆起了浓云，似是老天都将为之哭泣。 殷涯默默的走在道路的最前，似乎受这氛围所感，心头沉甸甸的，队伍中有不少低声啜泣的声音，但队伍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平静，没有想象中送葬时那种哭天喊地的景象。秦晚阳父亲面色很是复杂，爱子早逝，他当父亲的如何能不伤心？然而秦晚阳竟能葬入琉璃界影中，这可是莫大的荣耀！本家刚刚因秦峰犯下大错而被下令不得进琉璃界影，分家就有了弟子葬进去，说不定再过些时日，主家和分家就要不同了。 秦晚阳父亲也不知道，如今他是更悲痛，还是要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 此行的目的便是坤月殿，坤月殿共分三区，第一二区殷涯已经见识过了，分别是祖师石像与本命香灯组成的碧影星空。而最里面有一间宏伟但阴森的小殿，名为，英灵殿。但凡是战死的弟子，若没犯大错，名字都会刻在英灵殿内。 入葬仪式共有三步，分别是焚香祭天地，殿前诉功过，名留英灵殿，由于秦晚阳足够葬入琉璃界影，还有最后一步，同袍入忠魂。 不过片刻，坤月殿前，祖师石像前的香炉上，岳珑低声道：“等会跟着我做。机灵点。” 殷涯点头答应。 岳珑和殷涯上前，在祖师石像处焚香拜了九次，殿外秦晚阳棺木前的人同样在祭拜。 岳珑转过身，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开始朗声颂念。 竹简上写的是秦晚阳生平大事，个人功过，还有祭文，让殷涯吃惊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葬进琉璃界影内的，只有一些对城内做出了大贡献的弟子才能葬入，有些八部之主终其一生可能都没资格葬进去，秦晚阳入葬的原因则是贯彻同袍之念，化仇恨于虚无。 那一战最终时刻，其实场边最有压力的就是殷涯，殷涯独自扛下了两头牛角怪物的进攻，虽然兵出奇招用仙怒神兵咒斩掉了两只牛角怪物的手臂，但被围攻之下的左支右拙，谁都看在眼里，秦晚阳没有顾及殷涯警告的原因就是，他要将殷涯从被围攻的局面中解放出来，为此，不仅撤去了护身法阵，还丢了性命。 秦氏与殷涯的血仇几乎人人皆知，这种情况下秦晚阳化解仇恨，并以性命为代价相助了殷涯，无论殷涯地位高还是低，秦晚阳就是贯彻了苍龙城的同袍之念，因而他虽没耀眼战功，但同样够资格载入琉璃界影。 竹简念完之后，岳珑轻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殷涯立刻明白了过来，连同殿外的十二人都开始跟随者岳珑的语调轻声颂念：“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到后面，颂念声越来越大，穿过了坤月殿，更穿过了两仪，穿越了四象，回荡在苍龙城上空，伴随着越来越大的颂念声，这首千年前的诗经，秦风，无衣中同袍的气氛，仿佛穿越了千年的辰光，到了这里…… 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在如帘的雨幕中，这首诗歌，终于结束。在多灾多难的人间界中，苍龙城能维持这么久的平衡，关键就在这种信念上，这种将生死交给背后的同袍的信念，支撑着一代又一代的苍龙城弟子，让他们无畏的前行，因为心中的牵挂而变得更强。秦晚阳已逝，但尚存之人必将承他之志，走的更远。 岳珑将秦晚阳的铭牌拿出，放在殷涯手里，道：“将秦晚阳铭牌放在英灵殿，之后，将由你我，送他进琉璃界影。” 殷涯依言，后面秦晚阳的棺木被重新抬起，跟着二人走过祖师石像，走过碧影星空，然后走进角落偏殿内。 偏殿很是宽敞，但显得阴气森森，仅有的几枚烛火照亮的，是一块块的牌位，更有不知道何处而来的阴风吹过，吹的烛火摇曳，摇曳火光中映照出更多的牌位，但还有更多尚在阴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