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尸变
带着绝望，不解，与一丝不甘，秦锋缓缓倒下，圆瞪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空，分外可怖。 伴随着秦锋的倒下，空中的生死簿虚影消失，而本体封面则变得破损不堪，书页紧紧闭合，再也翻不开。 殷涯收起生死簿，瞬间吐了一口鲜血，然后再也忍不住，双手支撑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生死簿简简单单的一勾一划，就是一个人这一世的生死轮回，即便是地府主簿崔判官，也要在阎罗殿借助地府之力才能如此施为，以殷涯现在这不成气数的道行如此强行施为，焉能有好果子吃？ 这三年来虽然让殷涯找到了用阴气温养生死簿的办法，但这办法也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写意，三年来没有任何一刻是如此的绝望，绝望到让殷涯下定决心去用最后的后手，只是这一下，就已经将三年辛苦化为乌有。 不过值，非常的值。 本来殷涯已经做好了拼死突袭的打算，却没想到只有那个叫秦锋的年轻人独自在这，倒让他后续同归于尽的想法落空。 若不是生死簿，殷涯还不知道这年轻人姓甚名谁。 天助自己，既然一击得手，他不会傻到再留下来，片刻的喘息后，他艰难的爬起，蹒跚的离开。 “啪……啪……啪” 突然，这小村中响起了响亮的鼓掌声，殷涯虽然表面不动，但私下细细听来，竟丝毫听不出鼓掌声从何处传出！ 掌声仿佛幽灵一般缠绕在任何地方，响彻在这片土地，这个村子…… 而殷涯眼尖，更是能看到不远处秦锋的手下因为这掌声受惊跑了回来！ “少爷！”吴伯立刻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秦锋，虽然没有任何的伤口，但是秦锋的身上没有任何真元，没有任何生机。 他的身旁跟着两个护院，几人飞一般的跑向秦锋，吴伯更是没想到，以秦锋实力，竟能在瞬息之内被人悄无声息的斩杀！ “少爷……少爷……是老朽的错……老朽的错啊……”尽管对秦锋有诸多不满，但此刻少主死去，吴伯顿时感觉眼前一黑，联想到如果就这样回秦家的后果…… 吴伯抬头，望着殷涯的眼中似乎要燃起火焰！ 而殷涯根本就没有看向吴伯。他一直在提防着那个掌声。 是什么人？他此刻被离火灼烧后，喉咙灼痛不堪，根本不想过多说话，此刻掌声已停，唯有回声还在不断回荡。 如此声势，如此实力。何况就算没有这个击掌的神秘人，那边那个老人也足够杀他几次了，殷涯苦笑了下，放弃了抵抗。 好在他能在死前杀了秦锋，也算给这小小村落报了仇吧…… 他已经尽出后招，却没想到，自己终于当了螳螂。 “不错，不错！这一击干净利落！帮我杀了一个苍龙城的小崽子！” 殷涯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诡异青年踏步而来，他望着殷涯，眼中颇有赞赏之意，然而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势已经让殷涯下意识动弹不得！ 这即是意味着，即便殷涯状态丝毫未损，面对如此实力也唯有落败一途！ 这是什么道行？二阶？还是一阶？殷涯根本不敢去想。 只是如此道行，除了让他动弹不得以外，并没有更大的动向，这让殷涯颇为不解。 片刻后，他看了看那边那个老人，殷涯视力非常人所及，立刻察觉到了老人鬓角边的汗水！ 只是因为，这神秘来人的杀气，全部冲着吴伯去的。 来者看了看吴伯，疑道：“你这老家伙修为平平……嗯，待我看看，应该不是苍龙城的。” “阁下何人？老朽虽不属苍龙城，但也为我家主人卖了大半辈子命，无心在此苟活，若阁下不是那边那小子的亲朋，还望能准许老朽杀了他，以报少主之仇。” “好！有骨气。”来人眯起眼睛，笑道：“可是我很喜欢那个小子，因为他杀了一条苍龙狗！他，我保定了！而你，这么急着送死，我也会成全你。” 面对必死之局，吴伯反而看开了，淡淡的道：“你这杀气有九城是冲着老朽来的，你当老朽还指望活下来吗？只是我苍龙城大军将至，阁下杀了我后还是莫要太过张扬，早些跑路的好。” “好！好一个早些跑路！”来者忽然大笑起来，然后忽然动了，只在路途上留下一个个淡淡的虚影，这是速度到极致的表现！ 话音还未落，青年就已经到了吴伯身旁，在与吴伯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定格在此。 吴伯听到了身后淡定的话语：“本将军姓金，名开甲，记住了，轮回之后尽管来找我报仇。” 吴伯来未来得及说什么，然后一颗头颅高高飞起！紧接着，又是两颗护卫头颅接着掉落。 金开甲身影一闪，已经回到了原位，伸出手，嘴唇微张，呼的一声，吹掉了手指上一滴血珠。 吴伯等人三颗头颅方才落地。 金开甲笑道：“不堪一击。”只是看他刚刚听到苍龙城的疯狂模样，不用多么聪明也能猜到定是吃过大亏将苍龙城当作生死血仇，这样杀些吴伯之类的都算不上苍龙城中人的小角色，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 处理完这边，金开甲望着殷涯，道：“小子，尽管我很感谢你杀了那个苍龙狗，但是我上头有令，要我来夺生死簿，我看你天资也算出众，这样吧，只要你肯归降，本将军担保你能在我族有个好出路，如何？若是不肯归降也没关系，把生死簿给本将军就行，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 殷涯带着沙哑的声音道：“将军把握不小。” 金开甲听到这话，忽然哈哈大笑道：“不然还能怎么办？你忽然实力大增，把我打败？还是头上降下个苍龙城把我砸死？英侠演义看多了？” 殷涯继续道：“将军既然对自己实力如此信任，那在下不妨和将军赌一场如何？” “哦？有意思。”金开甲笑道：“赌什么？说来听听。” “那就是以将军脚下三尺为界，由我出招，三招内如果能将将军逼开圈子，那么将军就要放我拿生死簿离开。” 看着殷涯如此一本正经地说着条件，金开甲失笑，道：“我活了五十多年，见识可谓不凡，只是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好吧，我就站在这，你出招吧。” 殷涯似乎不为所动，淡淡的道：“将军以为殷涯是小孩吗？既然赌总要有个彩头，若是将军违约那当如何？不如来些誓言，例如五雷轰顶什么的。” “好！若是本将军有违约定，则部族尽要受到天谴，永世不得长存于人间界，如何？” “一言为定！” 此刻殷涯在地上扎了个马步，做足了样子，金开甲双臂环抱，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他还真不信此刻这年轻人能有什么能耐，就算是拖延时间那又如何？不管来多少援兵，他都能一一杀尽。 此刻殷涯周身如同一个小小漩涡一般，阴风阵阵吹起，若是运起真元细细观之，可以看见无尽的阴气正自地面，山川，树木中缓缓渗出，再聚集到殷涯身上。 只是以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承载的了这么多阴气？人间界是有拿阴气修炼的法门，只是如此采掠，恐怕还没修出什么就要被阴气侵蚀，从活人直接尸变为行尸！ 金开甲也有些惊讶了，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开出的条件也算优渥，甚至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这年轻人不会看不出来，怎么还是如此拼命的架势行这种两败俱伤之举？ 不，不应是两败俱伤，这等水平的阴气金开甲自问可以挡下来，不会伤及根本。 殷涯喝道：“死吧！” 在这一瞬间，金开甲放弃了玩世不恭的姿态，做好了全力防御！ 殷涯抬腿，握拳，然后转身，落荒而逃！ 一瞬间金开甲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小子把自己圈在这里，逼自己发下毒誓，然后就这么跑了？这人间界的人，怎么如此不要脸皮？ 这一刻，追，还是不追？ 眼见殷涯跑的虽快，但一身阴气侵蚀也是实实在在，而且跑开的一瞬间金开甲便捕捉到了他动作中一点凝滞的地方。 毕竟被离火烧过，身受重伤，仓促之下哪能够痊愈？ 只是这办法对付一般人是够了，对付金开甲可是不够。他阴阴的狞笑了下，此刻天空厚重的乌云竟然有缓缓化开的趋势，如此天气，正为他拿下生死簿凯旋而归聊作点缀。 金开甲本来提升的防御气势悄然消散，迈起步伐一路追去。 ####### 天芒城外，早已立了一座大营。 营门中军大帐能容纳足有百人，银色帐顶上，一顶大旗迎风猎猎飞扬，旗上绘的，竟是一条翻腾飞舞的苍龙，和殷涯所见的飞龙刻印分毫不差！ 如此大营自然受到各方瞩目，然而却没有一方势力敢去打扰。 只因这大营一夜落成，营帐四周分设杏黄小旗，小旗形成一片巨大透明光幕，将大营护卫其中，光幕上不时会出现一些金色梵文，或是上古篆体，显得无比华丽。无论是法阵，还是建造大营所用材料，都远远超出了附近势力所能想象的极限。 该是什么样的势力，才能有如此手笔？ 营门之内除了中军大帐，还分有数个小帐，几人在大帐与小帐内进进出出，显得井然有序，这些人中部分身着道袍，部分身着僧袍，还有高冠古服，铠甲兵士，甚至有几个女子身穿舞裙，显得颇为诡异。 抛开这诡异的阵容不谈，这些人面容端庄，毫无人间界因阴气侵蚀的缺陷，个个道行了得，衣物做工用料无不是大家手笔，更难得的是衣物各有能力，并非只是看着好看的货色。 中军大帐则被分为四个区域，中央放着一个无比巨大的沙盘图，非同一般军阵沙盘，这沙盘竞和秦锋地图有异曲同工之妙，抛开地形具体而微不谈，细细观去，仿佛被吸入一另一个世界，竟能看见飞鸟长鸣，人声喧闹，继而有大河奔腾，当心神一松时，看到的又是这方圆百里具体而微的模型。 沙盘顶端，则是浓的化不开的乌云漂浮，只是此刻乌云竟有渐渐散开之象。 而另外两个区域伴随着金铁敲击声，竟有一块长了手的木头蹦蹦跳跳的将入帐之人手中的纸张接过，然后跑去送给大帐中央的年轻人，仔细看这木头里面镶嵌金铁，能跟人一般活动，不由得想起前朝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另一边更是诡异，一只纸鹤竞和真正的仙鹤一般飞起，喙部散发着淡淡毫光，伴随着光芒流转，一副传统的悬挂地图渐渐形成，只是这图由灵力驱动，光芒构成，远非凡间之物所能比。 中央沙盘处，还有一副画出的行军走势图，主事的年轻人抿着嘴唇，看着走势图沉思不语。在他的面前放着一张张纸张，纸上写的都是一条条细分的行军计划，显然那些小帐里面做的就是这种事。 年轻人身边分别站着两个身穿黑色盔甲的人，他们侍立两侧。 年轻人忽然问道：“已经能确认秦锋死讯了？” 旁边一人道：“可以确认，秦锋死于这个点。”他说着往沙盘上一纸，于是沙盘上便显现出一个小小红圈。他一边道：“死因不确定，毕竟我们的风行鸟还探不清这么高深的内容，不过没有伤痕。” “秦锋不等援兵贸然出击，已然犯了军规，又打草惊蛇，当记。” 军官应了，年轻人又想了想，问道：“那妖族之人在哪？” “那妖孽前几日和生死簿一起被发现，最后传来的消息则是在秦锋死去的这个村子里。之后他速度太快，风行鸟便跟不上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在地图上画了几条线路，又望了望沙盘，翻了翻手中几页纸张，终于下定了决心，在沙盘上一点，道：“传讯出去，在天芒城中放下这个东西，还有令大军在此开启‘猎空’。” 另一侧副将显露出兴奋的神色，大声道：“终于要打了吗，末将这就去办！” 说着身旁副将提笔刷刷刷地写了一篇文书，吹了声哨，屋外便飞进来另一只纸鹤，他将文书夹在纸鹤背部褶皱处，纸鹤背部便伸出一道光芒，将纸张锁死，紧接着飞了出去。 ###### “碰”的一声，殷涯被像扔一个破口袋一般扔在地上。 这边殷涯运足阴气，跑了不过一刻钟，便离开了村落好远，然而殷涯快，金开甲更快，要不是存着玩弄的心思早就追上了殷涯，此刻金开甲玩心也够了，认真起来，二人道行的差距便显现出来，不过片刻，殷涯就失去了还手之力。 “你竟敢违背誓言……” 金开甲咬牙道：“你这计谋不怎么高明，可真不要脸！可惜啊……”金开甲咬牙狞笑道：“可惜本将军留了一手，永存人间界？谁稀罕！本将军可是……妖族！” “妖族……难怪你的气息那么奇怪……”殷涯此刻面上黑气遍布，金开甲对人间界也算略知一二，知道殷涯再难活下，不禁哼了一声，准备伸手进殷涯衣内。 这边殷涯双眼忽然瞪得老大，高呼道：“离宫，不要过来！退后，快跑！” 金开甲笑道：“怎么，又想故技重施？你以为我会上当？”只是还未笑完，便察觉到了身后凌厉的剑气！ 离宫一手执剑，飞冲过来，就这么对着金开甲心口刺下！ 而殷涯此刻心中惊骇早都超过了被金开甲捉住的恐惧，因为他看见离宫之后早在心中命令了无数遍，然而离宫居然没有分毫回应！即便殷涯开口也无济于事！ 殷涯与离宫之间关系特殊，偶尔也会出现神识命令不被接受的情况，但无论如何，只要殷涯出言命令，离宫就不得不从，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置殷涯命令不顾。 金开甲回手一把抓住离宫短剑，左手运起妖气，一拳挥出！拳头瞬间挥出的同时竟能听到金铁交鸣之声。 离宫弃剑，显然刚刚那一击就没打算有所成效，闪身躲过金开甲一击，一个翻滚，护在殷涯身前。 “殷涯……你……小心。”离宫开口，但是语气略有生涩，显然还没适应说话。 说话了，说话了！他娘的铁树开花啊！殷涯心中狂叫，在这一瞬间，对金开甲的恐惧都不及此时的震惊！ 震惊归震惊，此时再拖下去就是找死了，殷涯心中一横，开始默诵咒语，然后离宫明显一愣，双眼渐渐混沌，缓缓倒下。 片刻之间，离宫竟没有了呼吸，就此死去！ 殷涯闷哼一声，再也支持不住，头一歪，晕死过去。 “吓老子一跳。居然就这么死了？”金开甲愣住，他忽然觉得眼前一切都这么不真实，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忽然死了？ 正自纳闷，忽然金开甲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源自他几日前在天芒城中布下的一丝妖气，此刻妖气警醒他，天芒城中来了不少大人物！ 他这才想起来因为生死簿耽搁了这么久，如此异宝现世，恐怕这几日的时间，已经足够吸引各种能人志士来了！ 他连忙翻了殷涯衣内，找出一本古书来。 古书青黑书皮，以妖气观之上有冤魂缭绕，书本紧紧合住，封皮上书“生死簿”三个大字。 “没错了，就是这个……”他确认后转头望了望殷涯，这小子颇为有趣，况且此刻也没必要横生波折，反正他阴气缠身就要尸变了，自己也没必要多此一举，留他在此自生自灭便是。 金开甲辨认了下方向，心中冷笑道：“还真是龙蛇混杂，不过你们以为我会回天芒城？嘿嘿……”他望向一个方向，那里正是此地前往妖族地盘的方向，正和天芒城相反。他此刻也不掩盖实力，一跃而起数丈，在树枝上轻轻一点，就此腾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