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桃源之村?
“哟,老瞎眼,今天讲什么啊?” 被戏称做老瞎眼的老者并非双目已盲,而是眼睛虽能看见,但在外表看起来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望而无神,很像失明之人,老者看起来五十余岁,须发皆白,脊背却挺得笔直,身着褐色长衫,衣着虽然朴素,但却浆洗的非常干净。老者听到耳旁的话,知道是经常听他说书的青年人,于是嘿嘿一笑,道:“老朽今天讲的可不是什么神鬼传奇,而是亲眼所见的事情!” “哦?有兴趣!你讲的那‘林冲儿三闯黑风寨’我可是还没听够呐!这就来新花样了?”说着青年大声吆喝道:“来来来大家,今天老瞎眼要讲新故事啦,据说可是他亲眼所见的!” 在年轻人的吆喝下,茶馆内众人很快聚在一起,那老者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讲: “老朽今天要说的啊,可是个人间圣地,要说那里遍地奇花异草,日月交替有序,更重要的是,方圆百里,一点阴气都无!百姓安居乐业,安然度日,宛若桃园之地啊……这地方……” 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大汉拍桌喝道:“方圆百里,一点阴气也无?百姓安居乐业?一派胡言!天下哪有这样的地方?”大汉开了个头,周围也有人不断起哄,大家群情激愤下,老者一一望去,无论是起哄的还是愤怒的,大多都将不信两个字写在了脸上,声音大到老者连自己说话声都听不见,反复挣扎了几次后,老者只得颓然放弃,看老者没什么下文,围观众人才三三两两散去,只留下那个年轻人一脸尴尬,道:“老瞎眼啊,你说什么不好,偏要说这是你亲眼所见……你看我们这鬼地方,大家都习惯了还好,你这么一说不是故意激人家吗!哎,我也帮不了你啦!” 老者看着青年愤愤离去,口中才吐出下半句话:“老朽是亲眼所见啊,那地方叫云……” 然而说道半途,老者便停了下来,茶馆内再也没有一个人看向他,老者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收拾了下包袱,便要黯然离去。 “等等!”经过大门之时,老者听到一声呼唤,于是转头望去。 那人双手环抱,靠着茶舍门柱,身高七尺,满面杂乱胡须,身着一身黑色劲装,关节部位覆有几片金铁护身,腰间一柄短剑,背后背着一把黑色长弓,看起来风尘仆仆且不修边幅,若不是杂乱胡须下的一双眼睛依旧纯净透彻,老者还真看不出此人真实年龄。 “老丈所说地方可是真的?”来人问。 老者叹道:“也不算是亲眼所见,但这是故友告之,老朽想来二三十年的交情,他应当不会骗老朽才是。” 那人沉吟片刻,道:“老丈若不嫌弃,可愿细细说与小子听?银钱方面,必不会少了老丈。” 老者一听有人愿意听他说并且还要付钱,精神好了些许,那人招呼了一声,便有一个和他同样装束的女子跟上,三人便走进茶舍,要了些茶水。 那人自报家门,道:“小子姓殷名涯,未知老丈尊姓大名?” 老者一看这年轻人如此有礼,心情不禁好了许多,当下苦笑道:“乱世之中人命如蚁,张三李四不过是个代号罢了,这里的人叫我老瞎眼叫习惯了,少侠如果愿意,也这么叫吧。” 原来这青年就是殷涯。 自与夏胡合作后,殷涯不断东探,顺便探访岳珑消息,时间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三年。方才听到老者之言,忍不住出言探寻。 老者自然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殷涯却只听到一些类似于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之类的称呼,全是说百姓生活如何如何好,殷涯不禁皱眉,他探访三年,也只是有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况且三年之中见识增长,自然不会见人就把飞龙刻印拿出来给他们看,须知江湖险恶。 但此刻殷涯有种强烈的直觉,他的三年辛苦,就要在老者身上有个结果了,三年来,还从未有人说出什么世外桃源之类的地方,况且这老者说的面面俱到,漏洞极少,如果编故事也能编的如此天衣无缝的话,殷涯也认了。 当下殷涯蘸着茶水,在桌上画出一条翻腾飞舞的苍龙,道:“老丈看看,你所说的那个地方,有没有类似这种标记。” “这!……”老者双眼瞪得老大,刹那间就要惊呼而起,然后立刻注意到了自己失态,左右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少侠从何处得知这图的?” “小子自有小子的途径,只是不便多说。”殷涯显得高深莫测。 老者附耳,道:“老朽听友人说,那桃园圣地其实是一宗门势力,地方叫做云海苍龙城,他们宗门的标志就是这个飞舞的苍龙!” “当真?!!” 三年追寻有得,殷涯不禁喜出望外!他的强烈直觉终究没有出卖他,然后强行压下激动,问道:“老丈可知道这宗门势力在哪?” 老者摇头,道:“这老朽倒并不知道,不过老朽好友与这宗门颇有联系,听闻他们最近在附近颇有动静,剩下的老朽也不知道了,老朽那好友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也见不到啊!” 殷涯静静听着,面色阴晴不定,片刻后方才一礼到底,付了银钱,出了茶馆外。 茶馆外是一小镇,倒是没有高墙阻隔,除了天空依旧阴暗外,镇中人看起来与黑水城相比正常了许多,这几年殷涯探访多处,遇到过比黑水城阴气侵蚀更厉害的地方,不过大多数村落都是微薄阴气侵蚀,人与人之间也还算有一定的法度,不似黑水城那般混乱。不过人间界的黑暗与凄惨,就算三年过去,也会让殷涯暗自惊心。 殷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向旁边的离宫,道:“终于……有消息了。可是这消息飘忽不定,也是难办,需要再仔细考虑下。” 也不知离宫听懂了没,三年来殷涯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与离宫说一说,权当解闷。 小镇中央竖着一大块牌子,牌子上贴着各种纸张,旁边一书生模样的人正端坐写字,时不时的有人上前在他旁边说着什么,书生写好一张后就交给身旁年轻人,由这个年轻人贴在牌子上。 这块牌子,就是附近的悬榜,周围村落镇中有困有难,都可写于榜上,待有能之士前去排忧解难。 这种人行踪飘忽不定,居无定所,故而大家都叫他们游侠。 “好久不见,殷涯兄!”管榜文的青年笑嘻嘻的搭上殷涯的肩膀,殷涯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三块红色小石,道:“三块祛阴铜,我需要附近的地图走势。” 那青年眼睛睁得老大:“这么大三块……殷涯兄果然厉害!”说着忙把小石收进怀里,随后从书生桌上抄过一张纸,大笔一挥写下几个字,类似于借条,又装腔作势的从胸中摸出一方方正正的小印,哈了口气,重重在纸上盖下。 于是纸上多了三个连殷涯都认不出的篆字,殷涯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打了声招呼,拿了纸便离去。 周围人议论纷纷。 “那是谁啊,这张借条分量可不小啊,我敢保证,够我买一把好剑的了!” 旁边一人嘿道:“三个月前就来了这里,一来就揭下了榜上几个头疼大案,如今那年轻人可是声名鹊起啊,你居然没听过他?” 先前那人一愣:“这我倒是没听过。他道行真有如此厉害?” “你看他能交出那么大三块祛阴铜,这道行水平还用说吗?” 祛阴铜是人间界用来祛除水,以及耕地中阴气的必备之物,几乎可以算是这四周除了钱币外的硬通货,祛阴铜长势极为艰难,必须是阴气浓郁之地,如深山老林,山野古墓,或是乱葬岗中阴气浓郁之地侵染的铜铁矿才有类似效果,这些地方无论哪个都是普通人眼中的死地,是以这些乱世游侠们都在荒郊野外寻找祛阴铜,用来换取银钱,这么大三块铜铁,无论是放在水源,还是耕地,都可支持这小镇一年用度了。 “兄台,那你说他……有几分道行?” “这个嘛……”那人摸了摸胡子,嘿道:“肯定不是如你我这般只有九等修为,不过是七等还是六等……我可就说不上了。” “他身旁的那个姑娘也长得挺水灵啊,啧这身劲装穿起来可是显现身材!看得我一股火都要烧起来了!” 先前那人嗤笑道:“就凭你也想?癞蛤蟆想吃天鹅rou吧!行了行了,城外三里处好像不太平,你我兄弟二人合伙拿下,回来喝庆功酒怎么样?” “也是,羡慕别人不如自己来干!” 而走在前面的殷涯,对后面二人谈话一无所知,他拿着这一纸书文,走了一段路,转进一个小巷内,巷内有个大宅院,便是书文兑换银钱之处。 “来,五两三十三钱和地图,少侠数好!”来者恭恭敬敬的递上了银钱。 殷涯点头:“多谢这位小哥。”便欲离去,忽然听到一阵喧闹之声,只见宅子一角一个瘦小汉子正在高呼:“你们别觉得我们不是镇里人就糊弄我们!这米明明少了一担,我们付了钱你们就这样耍弄我们?” 殷涯循声望去,觉得这个汉子如此的眼熟,想了想忽然想起来这是谁。 “阿明哥?!” 阿明转过头,望着殷涯,望着这个并相识的年轻人,不明所以,然后视角一转,看到了同样一身劲装的离宫,忽然记了起来:“殷涯?!” “是啊,是我!阿明哥在这里都能遇见你!” “哈哈,那个怎么说来着,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嘛!”阿明喜出望外,上来便抓住殷涯双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殷涯望向担子,问道:“这是?” 说起这事,阿明愤愤道:“还不是这群jian商克扣我的米,明明是七担白米,他们只给我六担!你说这不是坑人吗?” 见殷涯和这人似乎是旧识,那小哥急忙过来道:“殷少侠,你得和你朋友说说,他起初说拿十坛净水换七担白米是没错,可是他们的水比起我们的来说尚且差了一层,只能低价卖给镇中百姓,这肯定不能再按原来的价格来啊。”
殷涯随着小哥的解释望去,只见有十大坛清水被卸下车,其中一坛已经打开封装,水是清澈,可是其中仍然残留有些许阴气,比起他们原有的水是差了一层,殷涯劝道:“阿明哥,确实是如此,相信我,他们以这样的水能给出六担米价格,已经很向着你们了。” 阿明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来,片刻后才叹道:“行吧,既然殷涯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装车吧……” 那小哥颇为感激的看了一眼殷涯,随机吆喝着开始装车,而殷涯和阿明两人久别重逢,自然少不了一番叙旧。 “阿明哥,这里离黑水城距离恐怕已有千里之遥,你们商队怎么都跑这做生意来了?” 阿明叹道:“一言难尽呐,我们现在已经不跑商队了,在镇外安稳处建了个小村子,不如跟我回去坐坐?老大看见你也一定很高兴!” 对于这个曾经出言帮助过自己的人,殷涯非常有好感,当下一口应承,阿明望着离宫,笑道:“离宫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离宫微笑点头回应。 把殷涯弄得尴尬的要死,阿明根本不知道离宫一切行动皆由自己控制,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 二人坐上了货车,车夫一挥长鞭,马车缓缓走动离去,只在风中穿出二人交谈叙旧的声音。 黄昏,几辆马车停在了一小村落前。 这村落大约二十来户人家,村子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尽管天色昏暗,但向村东首望去还是能看见一片片田地,村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显得格外温馨。 阿明率先跳下车,招呼随行众人下车卸货,护卫以及民夫一个个从车上下来,最后有一人,身着护卫服色,跳下来时双脚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这位兄台,没事吧?”殷涯眼尖,立刻看到了这名护卫的异样,立刻前去搀扶。 那护卫眉头紧皱,面上大汗滚滚,似乎痛苦难当,当下伸手扶在马车旁,不断喘气,连给殷涯表示下自己情况的力气都没有,眼见护卫似乎呼吸越来越困难,此刻民夫大体上已经卸货完毕,也都注意到了护卫异状,阿明听闻立刻前来查看。 “他似乎不对劲。”殷涯低声道。 “老孙,你没事吧?”阿明俯下身子,要去看看这名孙姓护卫情况。 然而在阿明蹲下去的一瞬间,殷涯似乎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出来,同时浑身汗毛竖起,神识更是能清晰的感到一股阴气已经在护卫体内紊乱! 而护卫的一只手明显就要朝阿明胸口抓去! “不好!”情急之下殷涯飞起一脚瞬间将阿明踹开,转身瞬间已经拔出腰间短剑横在胸前,这一脚力道不大不小,阿明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便被离宫接住。 “谢……谢谢。”阿明心有余悸,他也是有点道行的,知晓刚刚自己反应大意了,要不是这一脚,自己现在恐怕已经被护卫抓到。 离宫没有回应阿明,等阿明身子稳下来之后便松开阿明,双眼宁静的盯着那个护卫,护卫抓不到人,仓促之下只能仰天发出一阵咆哮!咆哮声惊得马匹不断嘶叫,不断挣扎,立刻便拉着马车远去,只留下被丢到地上的一担米洒落了一地。 护卫咆哮声先是嘶哑,然后竟然变得诡异无比,仿佛乌鸦的叫声。 而护卫仰头的一瞬间,映在殷涯眼瞳中的……是面上不断浮起的尸斑。 若是三年前殷涯看到这个场景,必然是心中五味杂陈,可是此刻,见到的多了,他已能做到在战时心如冰封。 “是……活人尸变,小心!” 一听是活人尸变,周围护卫和民夫立刻跑远!人人眼中流露出的都是恐惧,而那个护卫时而清明,伸出手想要去找个人搀扶一下,眼中望见的却是厌恶,恐惧,愤恨,种种面容似乎都能印在他的心底。 也能印在殷涯心底。 阿明看众人都跑开,大呼道:“那里还有一担米!”便飞身过去想要抢夺那一担米! “你疯了?!”殷涯本来还想看看护卫后续情况,眼见阿明如此奋不顾身,当下只能跟随阿明攻上。 而在只有低声私语的安静环境下,阿明那一声高呼犹如黑夜中的一点烛光,分外夺目,护卫此刻面容已经被星星点点尸斑覆盖,当下一声狂吼,一爪拍来,张开的大口中喷出浓烈的臭气,仿佛是腐烂多年的行尸,万难想象刚刚这还是个有说有笑的活人。 阿明一咬牙,背过转身,硬是吃了这一抓,背上立刻显出无道鲜红的抓痕,抓痕瞬间从鲜红变得紫黑,阿明却借一冲之力翻滚而过,忍住疼痛抱住撒了一小半的一担米立刻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