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青梅竹马
学生在结束游行后，代表们汇聚一堂，商讨下一步行动。他们不满宿迁政府的所作所为。他们一边组织日货检查队，一边派人到县政府交涉，要求县知事给予打伤学生一个交代。伍支涛看着围在县政府门外的学生，知道事态严重。他立即召开县政会议，商讨如何处置这些闹事的学生。有人主张逮捕学生代表，有人坚持上报省政府给予闹事的学生首领严惩，有的认为应当开除所有参加闹事的学生，并通知其家中知晓。还有人认为，应当尽快平息学生，以防继续闹事，并派人去医院看望受伤学生。 伍知事，俺以为此事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为好。邱怀水向伍支涛建议道：您想啊，北京都这样了，学生难办啊！不如派人送些调养救治用品去医院看望看望，也体现您的大仁大慈。 不能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伍支涛气恨道：他们这些学生，强行把我拉出轿子，砸了我的轿子，简直是无法无天！不给予惩罚，不足以彰显政府的威严。决不能向他们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丫头片子妥协！ 对，这些学生太放肆了。汪涤清冷着面孔道：不教训教训他们，他们以为政府软弱无能。 你看，县政府门外还有那么多的人在抗议，他们不肯离去。邱怀水再次建议道：这些人一直要求您给予受伤学生一个交代啊。省城也并未明文规定要严惩爱国的学生，假如俺们做过火了，上级怪罪下来，你我都难逃责任。 看着伍支涛默不作声，邱怀水继续建议说：不如就去医院看望看望，笼络一下人心，给学生家人一个安慰。 伍支涛沉吟半晌道：好吧，你和汪涤清一起陪我去吧。 于是，伍支涛带着礼品前往仁济医院看望受伤的学生。鲁钝受伤最重，伍支涛为了收买人心，软化学生运动，亲自来到了鲁钝的病房。鲁钝还在昏迷之中，邱丽颖和马叙伦守护在他的身边。当马叙伦看到伍支涛带着日货用品而来，就很生气的道：拿走！亲日分子！ 伍支涛忍住道：这些都是你们需要的，本官认为，只要你们悔改认错，安心学业，既往不咎。你们不能再胡闹了，是吧？ 胡闹？马叙伦攥紧拳头不满道：难道你带着日货来就不是胡闹吗？学生有什么罪？你们当官的大摆什么官僚架子，官府腐败无能，出卖国家的主权和尊严。你们还不许俺们学生吭一声？你们不知爱国也就罢了，你们为何阻止俺们的示威游行？ 你——！伍支涛恼羞成怒的道：你们绑架沈新萍强行游街，这也是爱国？他是钟吾高小的校长啊。这还不够，还在沈校长的脸上写字，侮辱他，骂他，这样的折磨他，还说没错！ 马叙伦针锋相对的道：俺们宿迁各校学生都有响应北京学生运动的。他倒好，不仅不支持他的学生，还对俺们污蔑谩骂。俺们就是要强行让他知道，阻碍学生运动的下场！ 你们太胆大包天了。伍支涛继续道：你们不知悔改，本官亲往解劝，你们居然拉出本官，砸烂本官的轿子，这也是爱国？ 哼！马叙伦据理驳斥道：政府那一条明文规定不许学生游行示威举行爱国运动的？ 你！伍支涛气得满脸涨的通红，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你敢！邱丽颖站在马叙伦的面前挡住道：凭什么？ 邱怀水见事态不妙，他一进医院，就一眼瞥见自己的女儿邱丽颖，心里很不自在。他目视着自己的女儿，眼神充满了愤怒。邱丽颖不理他，低着头站在马叙伦的身边。他猛见女儿挡住了马叙伦，还顶撞了伍支涛，知道再不说话，事态发展下去不好收拾。于是，他极为不满的瞅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皮笑rou不笑的对伍支涛说：伍知事息怒，俺们这是在医院。不能影响学生们的养伤、治疗。什么事不如回到县公署再说。 哼！伍支涛愤怒的灰溜溜的离去。 回到县公署，伍支涛气恨难消，他又接到沈新萍的申诉，要求严惩闹事学生。伍支涛遂以学生架辱校长、殴打长官、扰乱地方治安等情具报省署，请予惩办。并要求同意沈新萍具控文昌高小校长蔡凤翔、农会长苏翰等的纵容、唆使学生闹事，要求撤销其职务。但学生也不甘示弱，联名上书省署，力保蔡凤翔、苏翰，并以伍支涛带领警队阻碍学生爱国运动、撕毁国旗、打伤学生、亲日并摧残爱国运动等事由，请省署给予严惩。但当时正是军阀混乱的时候，官僚对于学生的爱国运动大多数持反对态度，因此，江苏省政府公署久未处理，没有下文结果。学生会的代表们号召全体学生，遍告旅外同学，于是，南京、徐州、清江、淮安等处宿迁籍学生联名所在地学生支持宿迁学生运动。伍支涛见省署没有消息，就妄自尊大，私自下令，假意省署之意逮捕学生代表。马叙伦、邱丽颖在医院闻此消息，秘密逃回了运东大兴集老家。马叙伦就躲在邱丽颖的家中。这事是邱怀水所不知道的。因此，邱怀水本着和马文涛的私交，前往马家告知。 怎么办？马文涛急问邱怀水：丽颖真的也参与了？ 唉！邱怀水长叹道：儿大不由爹，女大不由娘啊。马老兄，你主意多，点子好，要尽快想想办法呀。这俩孩子现在不挽救就来不及了。 马文涛拍着脑袋来回踱着，突然停住脚步，说：送南京读书！ 这——，行吗？邱怀水迟疑道：俺没有得力之人引荐啊。 俺认识的人有哇！马文涛兴奋的道：本来俺想送他们也去日本，但龙儿已经远离俺们在日本了，就选择国内吧，也近便一些。南京女子师范、南京师范，你看怎么样？ 好啊！邱怀水高兴的道：全听马兄安排。 邱怀水明白，马叙伦和邱丽颖自幼一块读书一块长大。马文涛特喜爱丽颖。马文涛的那点儿心思，他邱怀水岂不心知肚明？再说了，丽颖和叙伦青梅竹马，天生的一对儿，他邱怀水也乐意。只是两家都没有挑明关系罢了。两家都明白，这一对小冤家是形同比翼鸟双栖双飞的，两小无猜。如今，他们都大了，再在一起就令邱怀水和马文涛担心了。毕竟，他马文涛是宿迁的大财主、大地主。这些年来，靠着巴结官府，和邱怀水修好，左右逢源，马家的事业蒸蒸日上。邱怀水呢？他也是家境突转，官运亨通。他如今又坐上了警察局副局长的位子，兼职县警队大队长。当马文涛提出送他们的孩子去南京，马文涛一拍即合。邱怀水满面带笑，立即表示赞成。 事不宜迟，俺立即就办！马文涛一边自言自语的一边又转向马叙伦：你同意么？ 丽颖同意俺就去！马叙伦很干脆的回答。 呵呵，她会同意的。邱怀水笑眯眯的道：俺会劝说的。 伦儿，快，龙儿的信快拿来俺看看！马文涛突然看见马叙伦手中的心，就高兴的喊道。 大，俺看过了。大哥在日本读了军官学校，很好的。那个什么教官啊，哦对了，叫池田大洋的，就是大哥的老师。听大哥说，池田大洋的女儿和他同班，对大哥可好了。大哥啊他如今就住在他老师的家里。 大少爷真有出息啊！邱怀水赞叹道。 就在这时，家人来报说，警察已经包围了他们马家的宅子。 来人正是伍支涛和汪涤清。马文涛心如明镜。他知道伍支涛此次的目的。马文涛和邱怀水立即迎出。 啊哈，什么风把伍知事吹到俺马家来了？蓬荜生辉呀。马文涛寒暄着邀请伍支涛：请，请请。 伍支涛和汪涤清一眼就瞧见了邱怀水，不觉诧异。 邱队长也在啊，马老爷真是不凡呐。伍支涛挪揄道：邱队长莫非前来报信的吧？ 伍知事，俺和马家早已就是故交了。再说了，俺们又是前庄后邻的，这不抬脚就到了么？邱怀水陪着笑脸道：不知您光临此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不知伍知事屈尊登临敝处，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马文涛爽快的捅破窗户纸道。 伍支涛盯着马文涛身边的马叙伦道：这是你家的二少爷吧？ 不，他是三少爷。邱怀水纠正道：马家的三公子。 他就是马叙伦吧？嗯，不错。后生可畏呀。伍支涛恶狠狠地道：鼓动学生聚众闹事，架辱沈新萍校长，砸烂官轿，目无长官，对抗政府。你是怎么教育的？ 马文涛冷静的听完，故意表现出十分惊诧道：谁呀？嗨，都是受北京的影响，你看这些学生好像没有恶意呀？德国人搞什么狗屁《巴黎和约》，日本向中国政府强制执行什么狗屁二十一条，那不是亡国亡种嘛！敢问政府，学生请愿示威游行哪一点错了？他们还到处乱抓、乱压、乱杀，这岂不乱套了吗？俺还听说北京学生焚烧了曹汝霖住宅，殴打了章宗祥，可有此事？伍知事，你没被打吧？ 马文涛的一席话，让伍支涛不知所措。他第一次领教了马文涛的厉害。他听说了宿迁有个马文涛，黑白通吃，伶牙俐齿，可以把白的说黑了，把方的说圆了。果然厉害。伍支涛面对马文涛咄咄逼人的质问，竟一时目瞪口呆。还是邱怀水来的机灵，急忙解围，满脸冰糖花样的说：嘿嘿，伍知事，别见怪。马老兄是江湖中人，豪爽大气，说话从来就不拐弯抹角的。他这也是听说。事实上也就是这么回事儿。至于他家的三少爷顶撞了您，俺刚刚踏进门您就到了，还没来及说呢。您教训的是，马老兄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定当给您一个交代。 哼！伍支涛浑浑噩噩的有点儿清醒的道：还有你的女儿！ 啊？邱怀水故作惊讶道：这丫头，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待俺回去定当教训。 不必了。伍支涛挥挥手道：现在摆在马老爷面前只有两条路。这第一，要闹事的学生马叙伦停止一切非法活动，主动承认错误，接受审查，并罚款两千银元；第二，按法律程序办事，追究闹事学生马叙伦聚众闹事、妨碍公共秩序，给予逮捕惩处。 邱怀水一听，立即对马文涛道：老兄啊，孩子还年轻不懂事，你千万不能放手不管哪。要是抓进去坐牢，这辈子可就完了。俺以为啊，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来个私了算了。你呢，就破财消灾，认罚吧。 马文涛听着，突然和颜悦色起来。他满意的点点头，对家人吩咐：来人，准备酒席。伍知事初登寒舍，马某略备薄酒款待贵客，这也是俺马家的吉祥！ 伍支涛现在明白了。这邱怀水和马文涛分明就是在演双簧戏，一唱一和，一黑一白，真的够厉害的。好在邱怀水还是给他留了面子，让他伍支涛顺坡而下，不再尴尬。那马文涛更是沉静自如，老于世故，精打细算，阴险狡诈，语出惊人。他伍支涛今儿总算领教了。伍支涛也只有顺水推舟，卖个人情道：感谢，感谢！ 酒足饭饱以后，马文涛命家人取出五千银元交予伍支涛道：这就是俺的全家身家性命了。还望伍知事多多包涵。 伍支涛看着白花花的银元，内心喜不自胜。他暗想，马家果然富比他方。这五千银元可不是小数目，差不多就是宿迁全年财政收入的2%了。看来，马文涛此人不仅富得流油，而且深不可测。陈航和高斯俭都没能斗过他马文涛，看来我伍支涛也要小心为妙了。伍支涛和汪涤清高兴而去。马文涛却紧皱眉头不语。邱怀水就很不明白的问：老兄为何还是闷闷不乐？ 还不是叙伦的事儿？马文涛叹息一声回答。 伍支涛不是打发了吗？邱怀水不解的问。 唉！马文涛又是长叹一声：不满老弟你说，你也是官场之人。这官场呀微妙地很。变化的很。前一脚得生后一步得死。自古官府是喂不饱的鹰，填不满的狼。现在你看看乱成什么了？你占一块地盘，我站一块地方，朝令夕改。前阵子，那个张勋，就是驻防江防营的那个，居然搞什么复辟。结果怎么样？袁世凯呢？仅仅做了八十三天洪宪皇帝就撒手西天了。这，你说说，这是什么世道呀这是？不行，丽颖和叙伦必须送走。适逢乱世，恐怕也只有学校里平安了。快，现在就准备。你赶紧回去，把丽颖给叫来，明儿一早就送他们去上海，然后转道南京。 大，你看这是谁？马叙伦嘻嘻一笑道。 啊？丽颖？马文涛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邱丽颖望了邱怀水一眼，害羞的一低头对马文涛道：马伯父，俺和叙伦一起来的。见俺大在这里，怕他批评就躲起来了。 这孩子！马文涛兴奋的道：你看这是，嗨，躲什么躲呀？有你伯父在，你大能把你怎么着？哈哈，越发长大了，变高了，漂亮了。哎哎，叙伦，赶紧派人去请你婶婶来，明儿你们就去南京读书了。快去呀，还愣着干什么？ 多谢老兄！邱怀水微微一笑道：就让两个孩子去吧。路又不远，也最合适。 对对对，你看我这脑筋。马文涛拍打着光秃的脑门道：要速去速回。 马叙伦拉着邱丽颖就像拉着小meimei欢快的前往赵庄而去。半道上，他们却被一个女孩拦住了去路。马叙伦和邱丽颖惊讶的停了下来。 秀丽，是你？被叫做秀丽的女孩道：你以为是谁？你拉着她干嘛？ 邱丽颖突然羞红了脸挣扎着抽出手来。 丽颖，你不知羞，拉着人家大男人！秀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很认真的说。 我，他是俺叙伦哥！邱丽颖眼睛一眨，回答说。 那也不行！秀丽嗔怒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比俺懂？ 哎，秀丽，你怎么在这儿？马叙伦好奇的问。 怎么？俺怎么就不能在这儿？秀丽闪着大大的眼睛反问。 俺不是那意思。马叙伦急忙微微一笑解释。 那你啥意思？秀丽故意指责道：你们俩，看看，成双成对的，也不害臊！ 哎哎，你不懂，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知道不？邱丽颖嬉笑道：现在呀，不裹脚了，不留辫子了，自由恋爱了。 秀丽突然扑哧一笑：丽颖，你不是还留着辫子吗？ 你，可俺是女人呀？邱丽颖诧异的回答。 恋爱？什么恋爱？妈说了，俺家门前门后都是苦艾！秀丽认真的回答。 呵呵呵呵！邱丽颖欢快的笑出来，连马叙伦也笑弯了腰。 你们别笑哇！秀丽很庄重的道：俺说的是实话！ 秀丽，没事的。马叙伦安慰道：今后你就会明白的。哎，秀丽，跟俺们一块走吧。 去哪？秀丽奇怪的问。 丽颖家请婶婶去。马叙伦高兴的说。 请婶婶去哪？秀丽追问。 去俺家。马叙伦得意的道。 干嘛要去你家？秀丽还是追问。 哎，秀丽，明儿个俺和叙伦就要去南京读书了！邱丽颖兴高采烈的得意的回答。 秀丽一听，突然就哇哇的大哭起来。 邱丽颖和马叙伦一时不知所措。马叙伦盯着秀丽，秀丽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粗大的羊角辫子绕在脖子上，又黑又长，好像是黑蛇游动在秀丽的脖子、颌下、胸部。起伏的胸部高高的耸立着女孩子的骄傲。秀丽的成熟让马叙伦此刻不由得震撼。这就是自己小时候的玩伴吗？他突然想起了邱丽颖第一次到他家读书的情景。那天，先生正在教《百家姓》。先生问：谁知道“赵”字为何排在第一？突然窗外飘进了一个天真童稚的声音：因为俺姓赵！ 学堂里一时沉寂片刻，突然就爆发出十几个孩子放浪的笑声。先生很是生气，对着学堂门外大喊：谁？ 当马叙伦打开学堂门走出，就见一个女孩踮着脚尖扒拉着窗户向里面瞧。马叙伦一眼就认出她是赵庄的，自己的小伙伴赵秀丽。马叙伦一把拉住赵秀丽：秀丽，来，进来！ 放开！先生手拿教鞭走出，喝问：马叙伦，放肆！回到座位上去。 他也要读书！马叙伦执拗的道。 没有老爷的同意，那怎么行？先生固执的说。 俺不进！赵秀丽挣脱了马叙伦拉着她的手道：俺交不起学费，俺大说了，女孩子读什么书？ 立即，有几个学堂里女孩反对道：俺们不是女孩？不是照样读书？傻帽！穷鬼！ 不许骂俺傻帽！赵秀丽愤怒道：你们都傻帽！ 走走走，你捣什么乱啊你？先生挥着教鞭驱赶赵秀丽。 赵秀丽脖子一扭：俺就是不走！俺又不进学堂，凭什么？ 先生无奈，关了门，继续上课。先生在屋子里教，赵秀丽就在窗外跟着学。课休的时候，孩子们向赵秀丽投掷水果皮、瓜子壳、废纸片。赵秀丽不让，抓起墙角的土块和学堂里的孩子对打。马叙伦上前掩护，还遭到马家的学堂子弟的斥责。还是邱丽颖站在了赵秀丽的面前袒护：不许欺负她！她是俺赵庄的人！ 马叙伦也站在邱丽颖的身边附和道：对，不许欺负她，她是俺们的好伙伴！ 就这样，赵秀丽隔三差五的跑到学堂来，就在窗外听课，跟着先生学。什么《百家姓》《三字经》她也能背个八九不离十。后来，先生把这件事告到了马文涛那儿。马文涛找到赵秀丽的家，陈明原委。从此，赵秀丽不再去学堂，因为她被父母狠狠地骂了一顿。马叙伦想着，赵庄和马庄一南一北，不过二里地。他们还是经常到一起，夏天在小南河里钓虾摸鱼洗澡。赵秀丽总是跟着马叙伦，看马叙伦做什么，她也做什么。她野的像个男孩子，也下河洗澡摸鱼。但谁也没她抓的鱼多。有一次，秀丽居然把莫得的鱼含在嘴里在水里再摸。想到赵秀丽那泼辣劲，马叙伦不由得笑出声来。邱丽颖见马叙伦突然笑出声，质问：你还笑，她都哭了！ 你们笑话俺！赵秀丽突然抬起袖筒擦了一把眼泪道：你坏！ 哎，秀丽，俺没有笑话你。好端端的，哭啥？马叙伦解释道。 听说你要去南京读书了，俺舍不得！赵秀丽压低声音说。 哎，俺还会回来看你的。马叙伦笑着说：俺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这是俺妈给俺的银簪子送给你，看到它你就会想到俺！赵秀丽把银簪子塞在马叙伦的手中，一扭头就一只手捂着面庞，拧着女孩子苗条的身材跑了。邱丽颖很是别扭，不高兴的说：你怎么也要？ 邱丽颖很生气的从头上拉下一只通红的蝴蝶结也塞进马叙伦的手里，说：有了它，就是俺一直跟着你！ 马叙伦一时愣怔在了那里。邱丽颖嘴巴一撅道：还呆？走哇？到俺家去！ 哦，嗯呢。马叙伦一边稀里糊涂的回答，一边在邱丽颖的拉扯下，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到了赵庄。 次日天明，邱怀水要到县公署去上班，就让马文涛送邱丽颖去上海。邱怀水想着昨晚在马家的密谈，心里很是高兴。终于挑明了，两家决定，待马叙伦和邱丽颖毕业回来就给他们完婚。没有经过马叙伦和邱丽颖，这是两家父母私定的娃娃亲。但邱丽颖还是知道的，因为邱丽颖的mama昨个夜里告诉了她。邱丽颖很高兴，她表示同意今后嫁给马叙伦。 送走了马叙伦和邱丽颖，马文涛回到家中。宋氏还在流眼泪。孩子大了，一个一个的都飞走了。她又听说龙儿在日本跟人家的什么将军的女儿要好，还住在了她的家中。宋氏就问马文涛：老爷，你说龙儿会不会不要俺们了？ 他敢！马文涛睁大浑浊的老眼道。 那你再给俺讲讲龙儿的来信。宋氏担心地说。 不就是读了军校么？马文涛自豪的说：龙儿啊今后定有出息，强比他老子啊！他如今在日本啊读的是日本陆军军官学院，跟着什么池田大洋教官习武。你别瞎cao心，俺龙儿今年二十四岁了，对吧？那日本人的女儿呀才十六岁。你想可能吗？时间过得真快呀，龙儿该回国了。八年了，他在日本八年了。回来吧，龙儿，俺们都想死你了！ 是啊是啊，这就好。宋氏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问：老爷，你说龙儿在日本都学了些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也该学完了？ 唉！马文涛叹道：路途遥远，看也看不见。俺又不懂。听说啊，龙儿的老师是个军人。当然，龙儿也就当了兵的。 他当的哪家子的兵啊？不是说要回国才能当兵吗？宋氏打破沙缸问到底似的追问。 哎，管他呢。学了真本领，在哪儿当兵都行，回来为国家做事不都一样？马文涛很开心又很自豪的回答。 老爷，俺明白了。宋氏突然又转口道：庄稼都被蚂鼪吃光了，往后啊这日子怎么过哟！ 夫人不用担心。马文涛安慰道：大兴俺还有店铺，宿迁县城俺还有商行。放心，饿不死的。 你看那些穷人啊没有吃的，该怎么办啊？宋氏担忧的问。 俺想好了，明年起，待飞蝗过去，俺把这么多的田地啊都租出去，给穷人种，不管天灾也好，人祸也罢，俺照样收俺的田租。马文涛盘算道：不这样，你看啊今年蝗灾可就颗粒无收了。 看样子，要闹饥荒了。宋氏忧心道：家里的打理啊费用啊都够不？要不就把长工都辞了吧。 不！都留着，俺们还需要。马文涛立即摆手阻止道：现在到处闹饥荒了，赶他们走也不合适。再说了，田地一天不租一天要打理。 宋氏的担心果然没错。因为天降飞蝗，田地颗粒无收。好多的人扶老携幼秋天刚过就逃荒要饭去了。田里的，河边的，荒滩的，所有地方的茅草根都被刨光了，吃光了。树，流着悲惨的泪滴，白生生的坦露着****的身躯；树根也被挖起来，能吃的吃了，不能吃的扔了遍地。饥荒！饥饿！贫困和死亡威胁着宿迁大地。 深秋的酷霜铺满了房顶、草垛。顶着白皑皑的秋霜，马文涛早早的就起床了。他有早起的习惯，先在院子里练一趟拳脚，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回到大堂客厅抽上一袋水烟。抽完了，马文涛感觉精神百倍，就开始了巡查院落，看看还有哪点儿疏漏。做完这些，东方就大亮了。晨光血一样铺满天空，一绺儿云彩横斜东方，被照的如同玛瑙剔透明亮。马文涛气爽神清的打开了院子的大门。当他拉开大门之时，咕咚一声，一个衣衫褴褛的死尸倒进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