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邀请

    金日初升，昨日的血腥疲惫仿佛已经远离的青云七峰，阳光依旧温暖，有些青云门人虽然亦是有着悲音，但更多的人，却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便是如此吧。

    但总有人，将这一份仇恨深深地埋在心中，或是如道玄一般，隐忍百年，或如万剑一一般，杀心起，寒光生。

    秦穆默默地走在下山的山道上，一时之间，也是不知何去何从，他只是和大师兄熊不壮打了招呼，请他代自己向诸位师兄弟告辞，便不顾师兄的挽留，下山来了。

    此役大竹峰长老身亡的不止一掌之数，除了秦穆拜入师尊门下的年岁尚少，不太认识前辈师长之外，诸位师兄们都是与上一辈长老甚为亲近的，此时正是诸事繁忙，黯然神伤的关头，秦穆也不愿为了自己的事，去打搅他们。

    更何况离别的场面，纵是秦穆这般人，也是不愿意经历的，只不过安慰大师兄熊不壮修道之人，来日方长，何必做小儿女态，便独自下得山来。

    小道两旁依旧是古木森森，这幽长的小路上便只有秦穆一人，他不禁抛开了胸中的思绪，在微风带来的草木的馨香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起来。

    小道尽头，却有一白衣男子，正负手看着天边的云霞，斩龙剑在他身后，轻轻的歌唱，正述说着他心内的不平静。

    见到秦穆，他转首一笑，开口说道：“好你个秦师弟，方才我随着田师弟上山找你，才知你要下山去了，也不与我们说一声，与我们一杯酒喝，紧赶慢赶，方才堵住你这个吝啬鬼。”

    他意态自若，还有闲心打趣秦穆，仿佛全不知秦穆是被郑通亲口逐下山来一般，虽然郑通与秦穆都知道这是两全之策，但秦穆此时，却已经是真正的青云弃徒了。

    这件事的隐情，万剑一不知，但也不会问。

    倒是他身后的田不易，目光中忧虑与不舍交织，喃喃开口道：“不穆。”却也什么都说不下去了，说到底，他此时不过是青云门一个不甚出众的弟子罢了，更何况做这决定的是他最为敬爱的师父。

    秦穆向田不易做了一个安抚的笑意，转首对着万剑一说道：“是师弟不知礼数，河阳城山海苑的清炖寐鱼天下闻名，不知师弟以此赔罪，可否？”

    万剑一哈哈一笑，架起剑光，便向山下冲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秦穆亦是一笑，抬脚便往山下走去。

    斩龙剑本是重宝，剑势之猛，剑光之速，在青云门中亦是名列前茅，在万剑一脚下，真如一道流光，刹那间便划过天穹，向百里之外的河阳城落去。

    田不易驾着脚下的赤灵，虽然对自己身下的宝剑也是喜爱之至，但看着万剑一惊鸿而去的身影，也是有些羡慕。

    待转头看向秦穆，却不自觉地长大了嘴，神色呆滞，一张胖脸更显得滑稽可亲。

    却见秦穆一步踏出，便是身形一隐一现，便出现在数十里之外，田不易小时候随师傅下山玩耍，也听过山下说书人讲的什么神仙趣事，大侠红颜之类的故事，对所谓的“缩地成寸”并不陌生，但他长大了真正修道有成之后，才知道这说法是无知村夫的狂想罢了。

    青云门身为天下顶尖的门派，虽然有着翻江倒海的神通，但平日行路，也不过是仗着法宝神通，高来高去罢了，缩地成寸之法，说来不过四个字，但却几乎是超出了空间界限，哪里是此世修道人所能达到的。世间的所谓此法，不过是凡夫俗子，目力有限，看不清高人的身形，方才由此言语。

    但今日秦穆却硬生生的将他的观念打破，田不易以为自己眼花，抬起胖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睁眼一瞧，却依旧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秦穆所用的法门，却是他自地煞xue窍凝成之后，所得来的仿佛天赋神通一般的本领，却说地煞xue窍本是秦穆体内未成形的身神与青云山上绝世的地煞之气结合而成，源源不断地吸收大地之力，转化为秦穆体内的精气。

    正因为如此，秦穆发觉自身对地脉之力的感应比往日强了何止百倍，再运起身法之时，往往一脚踏出，直如天地借力一般，顺着地脉之力的流动，穿山越岭，如走泥丸，更是在行进过程中，地脉之力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不仅没有消耗，反而越走，功力越发深厚，速度更是越发迅捷。

    秦穆使出此法之时，身上地脉之力环绕，若非修为惊人之辈，居然连他的身形都看不到，才给田不易有了他缩地成寸的错觉。

    这也是他有信心以武道来抵抗高深的仙道以及那些疯狂的方士的底气所在。

    所谓武道者，在道理上，便是与天地争运，与众生争命，与自身争性的路途，但落到实处，却是将人体的伟力完完全全的挖掘出来，一举一动，便是神通。

    万剑一自然也看到秦穆这样不同俗流的表现，心中升起了一股好胜之心，仿佛兴致更加高涨一般，纵声长笑，脚下碧光暴涨，速度又猛的加快了三分。

    但秦穆却更是越走越快，不过数息，便已经越过了万剑一的剑光，往前路赶去。

    待得万剑一到达山海苑之时，只见秦穆已然点好了佳肴，正欣赏着苑内窗外一株娇艳的桃花。

    万剑一向他拱拱手，以示认输。

    待得田不易到来，三人摆开架势开始吃喝，只听万剑一放下手中的杯盏，对秦穆正色说道：“秦师弟，你以为此一战之后，我中原大地，可保多少年平安？”

    这句话问得秦穆一怔，往往面色认真的万剑一，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若是旁人问我，我也便敷衍过去了，但既是师兄开口，我便说说。”

    万剑一原来不过想着引出话题，却不想秦穆好像还真是有着见解一般，不由得一愣。

    只听秦穆抬起头说道：“万师兄，魔教有四大派系，你以为那一派最为强横？”

    万剑一低头深思一会，开口道：“以往日来看，应该是长生堂和万毒门更胜一筹。”

    这话不假，四大派中，合欢派女子为尊，当年金铃夫人与黑心老人伉俪情深，在魔门中地位特殊，却不能说强势，青云门数百年来，面对的都是长生堂和万毒门的侵袭，此次作战，也是这两派为首。

    却见秦穆摇摇头，开口问道：“恐怕世人都忘了鬼王宗啊。”

    万剑一心头一震，看向秦穆，却见他站起身来，看向窗外，轻声说道：“此次战役，鬼王宗高层一个未至，任由万毒门和长生堂做主，但万师兄，鬼王宗不过两百年时间，便已经跻身魔门四大门派之一，魔教本是实力为尊，若不是有这强横至极的本领，这等小辈，他们哪里肯认？此次他们或是坐山观虎斗，或是有着什么图谋，可我青云门还以为万事太平，才是真正的危险啊。”

    万剑一听完，心头狂澜汹涌，修行百年的他，竟也感觉身体隐隐发寒，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口气，方才平静下来。

    他亦是随着秦穆的目光看去，夜色渐起，黑暗中仿佛有一头巨兽正狰狞看向青云山。

    只见他双眉一展，昂然道：“秦师弟，你所说有理，但我青云风雨两千年，怕得什么阴谋诡计。不瞒你，师兄我今日来寻你，也是求得师命，欲要向西北蛮荒一行，来邀请师弟助阵！”

    神州浩土，广袤无垠，其中自然以中原大地最为富庶。而在中原之外，北方乃是冰天雪地的极北苦寒冰原，人迹罕至；东方则是浩瀚无边的大海；至于南方，在中原之外有十万大山，耸立边陲，连绵不尽，那里荒山恶水，瘴气毒物不可胜数，传说中更有古怪奇特的奇异荒野蛮人，茹毛饮血，凶残无比。

    而在神州浩土的西北方向，是一望无际的荒凉戈壁，世人称之为“蛮荒之地”，其上百年无雨，气候干燥之极，偶尔有些许绿洲，却也多为猛兽凶物所占，自然普通人一进便是死路一条。而在传言中，蛮荒深处，有一处宏大圣殿，正是魔教发祥之地。

    万剑一此言，便是要邀请秦穆，与他一同去那魔教老巢，演一出大闹天宫。

    田不易也是第一次听万剑一说起此事，在一旁大惊失色，他虽然年轻，却也是谨慎小心之人，开口说道：“万师兄，蛮荒乃是有名的大凶之处，贸然前往，怕是有去无回！”

    万剑一转首看向身后的青云山，仿佛眷念的一笑，开口说道：“那便有去无回！”

    秦穆心头一懔，万剑一绝不是蠢人，怕是今日种种异样，他也是察觉到了，可他的选择，却如他的剑道一般，一往无前，无怨无悔。

    青云山养育之恩，天成子教导之德。

    便在这有去无回四个字中，还尽了。

    秦穆抬首一笑，开口说道：”能与万师兄并肩一战，幸甚至哉。“

    身旁田不易挠挠后脑勺，想了想，有些憨憨的说道：“算我一个！”